第40章
  吐字归音这个问题许多学生都有,需要让洪鸣慢慢教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细节。
  “眼神?”赵逐川毕竟是学生,和老师看人的角度不一样。
  金姐回答:“对,总的来说就是情感不够充沛。”
  赵逐川点头:“是。”
  不过,按照纪颂那动不动就炸毛的脾气,想要调动他的情绪并不困难。
  这些都是小问题。
  “按他的性格,考试应该是很有范儿的,很狂,我天下第一那种。自信感得跟你一样才行。”金姐打个响指,“有空你带他练练。”
  赵逐川揉揉太阳穴:“那他也得听。”
  “我去给他说说,”金姐合拢电脑,也准备去吃个便餐,“我听钟离老师说你们表演回课是同一组的呀?正好了,纪颂有灵气,想法多,爱表现,你俩学习上能互补一下最好。”
  赵逐川应声,没对此做出什么见解。
  金姐向他提问:“不过呢,他的状态比刚来时好多了。你有没有觉得纪颂开朗一点了?”
  赵逐川想了会儿。
  比起最开始,纪颂现在的确爱笑许多。
  赵逐川点点头,别过脸看向金姐的眼睛:“有的。”
  等那一组最后一个同学考完,五个人才一同出了考场。
  纪颂总算松懈下一口气。
  走廊上空空荡荡的,没见着赵逐川。
  完了,他手机还在赵逐川那里。
  纪颂想借个同学的手机打电话,才急忙跑进候考室找人。
  离下午的表演考试第一场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赵逐川已经换好了下午考试穿的短袖长裤,一身纯黑,正坐在候考室里等他。
  但赵逐川是闭着眼的。
  他单手搭在桌上,一条腿伸出来随意地放在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撑着脸颊,眼睫紧闭,呼吸均匀,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看样子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他面前的桌上还放了两个牛肉卷,纪颂伸指一碰,还是热的。
  这是纪颂第一次看到赵逐川主动吃盒饭以外的食物。
  纪颂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脱掉西装外套,用最轻柔的力度将其盖上赵逐川的背。
  一察觉到桌边有人走过来,赵逐川就醒了。
  “东门外面那家手作牛肉卷吗,我听小林说过好吃,”纪颂也不清楚赵逐川哪有时间去买,随口道:“你一个人吃得了两个?”
  赵逐川刚意识回笼,还没说话,手指攥紧搭在肩膀上的外套,一眼认出来这是纪颂的,上午考试的时候才穿过。
  门口又蹿进来一个同班同学,是个男生:“颂颂,你快过来练腿!”
  “来了来了!”
  纪颂连声应答,也不等赵逐川是否坐直了身体,马上绕到赵逐川桌边,弯腰,火急火燎伸手去拿放在抽屉里的欧包和衣服。
  他这么一动,两人就离得太近。
  赵逐川眉头轻拧,还是一副刚睡醒的冷淡神情,纪颂在室温只有23度的空调房里猛地感受到青春期男生身上冒出来的蓬勃热意。
  搭落下来的西装外套隔绝了阳光与冷气,像构筑在他们臂弯的小小天地。
  赵逐川捕捉到纪颂眼中的那点亮光,轻声道:“这么着急?”
  “没办法,下午考试还是这组,我们班就我一人,不能丢脸。”纪颂的手终于摸索到藏在抽屉内部的欧包。
  赵逐川按住了他往外拿的手。
  纪颂一愣:“减肥监督员,你不会又不让我吃饭吧?”
  “算了,”赵逐川迟疑一秒,才放开,“那你快点吃了去练腿,我吃完就来。”
  纪颂撕开欧包塑料袋,两口解决掉了午餐,嘴上叼着最后一口,拿起考试要穿的短袖朝赵逐川笑了下,另一只手指尖举到额角,轻碰了碰,潇洒出花儿了:“回见!等我好消息!”
  他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准备换衣服。
  集星的卫生间每天都有保洁轮流打扫,干净无异味,隔间内还设置了专门的架子,为的就是方便学生更衣。
  说实话,这“校服”他还是第一次上身一整套,和穿高中清一色的蓝色校服的感受大相径庭。
  中学生清爽的湛蓝校服是秩序、是希望。
  而这印了集星Logo的纯黑色短袖更像是战袍,带领他所向披靡。
  纪颂挑了个隔间,打开门走进去,解开纽扣换下衬衫。
  他挺身去拿挂钩上的短袖,臂膀和手腕拉出一条肌肉饱满的弧线。
  纪颂抚平袖口上的褶皱,正要将布料套上胳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脑海中忽然回闪过这件衣服蜷缩成一团躺在赵逐川臂弯里的画面。
  他莫名脑子一热,仗着这一方小小天地没有人能看见,低头,鬼使神差地,动作很轻微地嗅了嗅——
  这味道已经变得有些熟悉。
  变得不像他自己。
  纪颂喜欢在户外撒野,晒太阳,爱跑动,身上的衣物长年累月总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干涩香气。
  他还看见领口处有一小块濡湿。
  会不会是……
  赵逐川下巴滴下来的水?
  还是汗呢。
  动了动喉结,纪颂又想起赵逐川下颌划过的那一滴凉水,蓦地一抬头,看见眼前不锈钢挂钩上映出自己亮澄澄的眼。
  那明明是倒影,却好像看见的不是他自己。
  “真是够倒霉的。我跟谁一组不行,我就偏偏遇上他们俩。”
  隔间外传来极其细微的男音。
  另一个人唉声叹气:“你都还好啦。我和林含声一组,就我们班那个播音大神!据说他以前就得过什么全国青少年的冠军,不知道这种人还回来和我们凑什么热闹。我跟他一组考试,月考的分准得被压。”
  “你们班那纪颂不是要考导演吗?”
  “是啊。我是搞不明白,怎么都走艺体了还有人那么爱写字,装什么……”
  “真是够倒霉的,我们班还有个萧杉,其他人难出头啊。”
  一阵窸窣水流声响起。
  大概是纪颂刚才进来时,正巧碰见保洁在洗拖布,开门的声音小,这两位见不着脸的男同学误以为卫生间没有其他人,讨论的音量稍稍变大:“操,要像你这么说,我们班还有个新生呢!姓赵那个,知道吧?”
  “那谁不知道?”
  “他最后一个来的,听说还是京北人,所有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平时和我们班上同学连话都不说一句的,一天天把自己当京影预备役,以后要当大明星呢……”
  另一处水流声止。
  纪颂没吭声,盘算着两人上完厕所开门出来的时间,几乎是同步推开隔间的门,直接抱着衬衫走下了台阶。
  那两人一瞧见是他,都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颂颂:我这暴脾气
  小赵冒出来将其拖走——
  第28章 六月
  纪颂也没说话。
  有一人是班上的同学, 曾经纪颂碰见过他在厕所抽烟,交情并不深,没说上过几句话, 还有一人是新面孔, 从外表和刚才议论时的音色来看, 更是资质平平。
  这两位同学沉默着伫立在洗手池边,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也凑过来一起洗手。
  纪颂却不浪费时间,拧了水龙头洗把脸。
  冷水如惊涛拍岸扑面,纪颂抬头看向镜子, 水滴顺着眉梢往上扬的眼尾处淌过, 盯紧二人的目光并不友善。
  那两人先是一愣, 住了嘴, 又反应过来他们二对一,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还没讲出来, 纪颂已经靠近了。
  纪颂倾身,脸离其中一人很近:“你在说谁?我们班赵逐川吗?是不是?”
  “纪……纪颂?”
  “是不是赵逐川?”
  “是,但我不是故意的……”
  纪颂猛地拽住对方短袖衣襟, 下巴随手劲一同往上抬, 声线却压得很低:“在背后议论别人很风光是吗?”
  两个男生的个头都比他要矮一截, 又过于细瘦没什么肉,被纪颂拽住的同学知道干不过纪颂, 顿时矮了气焰:“不是,他就是嘴贱……”
  “他叫赵, 逐,川。”
  纪颂倏地松开手,屈起手指,用食指关节顶住那人胸前, 手腕上青筋暴起,使劲将人往前一推,推了个趔趄,“你记清楚。”
  另外一个生面孔冲上来要拽纪颂的手:“唉,别冲动啊!要考试了,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纪颂瞄了一眼过去:“这和考试有什么关系?”
  这人不是他们班的,他压根不认识,刚才那句“姓赵的那个”出自他刚才拽过来的同学。
  于是纪颂没再多看新同学一眼,全然当另外一个人是不存在的空气。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换他的脾气,在听见自己名字从别人口中以不友好的语气说出来时,他就该打开门质问一句“你谁”,但自己今天答应赵逐川的“等我好消息”在脑海里印刻得更清晰。
  他答应了的,就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