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纪颂脸上忽然臊得慌,怀疑是酒精的余热作祟,还没有消散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
  他笑起来:“行了,我想好了,就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么来,有不行的地方再让钟离遥老师指正。”
  赵逐川说:“好。”
  公园要锁门了,两人背着包,顺着小石板路走出公园,终于来到没什么车辆来往的路边。
  纪颂走进即将打烊的便利店买了根烤肠,没洒辣椒粉,付款时又探出半个身子来:“那个,你吃不吃?”
  “不吃,”赵逐川在等纪颂打的车,皱起眉,“这么晚了你还吃夜宵?”
  纪颂付过钱,咬着根烤肠跑过来,跑得额前碎发全部高高飞扬,最后随站定的脚步落下。
  他以为赵逐川又在嫌他加餐长肉,解释:“晚上吃烧烤我都没怎么吃,光喝酒去了……肚子都饿扁了。”
  “不是,”赵逐川瞥过去一眼,“是太晚吃东西对胃不好。”
  “啊?”纪颂一愣,“哦。”
  赵逐川没再说话,转过去继续站在路边等车,深黑衣摆旋转出小小的弧度,一只流萤随之飞过。
  “我只吃半根。”纪颂说。
  他就真举着剩下半根烤肠上了车,车上路途很短,举了几分钟,他开门下车,直直跑到路边一处堆放垃圾的回收桶边,脚尖“笃笃”地踢了踢桶,附近跑来两只看样子才出生一个月的小奶狗。
  他把剩下的半根烤肠放在桶边,吹了声口哨。
  纪颂起身,转头对着赵逐川招了招手,指向自己家所在的方向。
  “妈。”
  推门进屋,纪颂身上不可避免地仍有一股浅淡酒气,尽管在外面晃了再久,他那酡红的脸颊瞬间出卖了他。
  纪仪龄捧着热毛巾迎上来。
  他妈凑近一看,怒了:“你不是打球去了吗?边打边喝你不怕呛着啊!”
  纪颂抬眼:“打完才去喝的,哥几个太久没见了……”
  “真有出息,就放一天假你还喝上了,喝了多少?”
  “一件!不过是330ml的。”
  “那也不错,不愧是我儿子。”
  她本来气得够呛,准备收拾人,突然看到后面还跟着个男生,反应过来了,“哎哟”一声,笑眯眯的:“这就是……你就是颂颂说的那个要来留宿的同学吧?那个很帅很帅的同学!”
  “对。”
  赵逐川关掉手机,抬眼,从容应下这个夸张形容词,对纪仪龄礼貌微笑,“阿姨好,我叫赵逐川。叫我小赵就好。”
  纪颂从他身边默默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把下巴搭在扶手上靠了几秒,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下脚的力度却是很轻,对纪仪龄做口型:我爸睡了?
  纪仪龄点点头。
  “哎,小赵,我收拾家里忙了太久,次卧都没打理出来……纪颂爸爸早就休息了,床单被套什么的也没弄好,你看这……”
  纪仪龄笑笑,朝楼上小声说:“颂颂,要不然你和你同学就睡一屋,我给你打地铺吧?你同学睡床!”
  “阿姨,我可以睡地铺。”赵逐川说完才发现这母子俩根本无视了他的提议。
  “次卧没收拾出来?”纪颂头脑昏沉,不受控地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再睁开眼时,他眼眸湿湿的,语速很慢:“那就一起睡床啊。我床那么大,睡地铺干什么?”
  照理说,这个年龄的男生不喜欢有人“侵入”自己的区域。
  纪颂平时也会像小狗撒尿一样圈地盘,会严肃告诫父母没敲门不能进,所以纪仪龄和梁牧平时都很少来过纪颂的房间。
  赵逐川很懂,他进房间后没多张望,拉开行李包,拿出一套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间,没有要进去等待的意思,纪颂随意扫了一眼,看赵逐川的行李包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他拦住正要在浴室门口脱了衣服进去的纪颂:“喝了酒不能洗澡。”
  “没事,我调低水温,拿热毛巾擦擦身上就行,我今天晚上打了夜场球,太臭了……”纪颂扶着墙说。
  赵逐川凑近:“还行吧。”
  纪颂顿时清醒不少,望向赵逐川的眼眶里只有犯困的红晕:“不,不行。你等我一会儿。”
  赵逐川拽住他手腕继续劝阻:“真的不能开热水洗澡,很危险。”
  “我真的不冲澡,”纪颂转头,“要不然你进来,我们一起冲一下?晕了还能有个伴儿扶我一把。”
  “……”
  赵逐川再三确认,“一起什么,一起洗澡?”
  “对啊。”纪颂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你初高中没有和室友一起洗过澡吗?”
  赵逐川仿佛听到什么怪事,迟疑好久:“没有。”
  “好吧,如果你害羞就算了,”纪颂自顾自地开始站在浴室门口捋衣摆,突然就把上衣脱了往赵逐川怀里塞:“帮我拿一下!洗衣房在楼下,我怕吵醒我爸妈。”
  纪颂单手按在门把手上,转过身去,背部肌肉线条流畅得引人注目,像一把紧绷的弯弓收进后腰。
  浴室门轻轻关闭,水声流淌。
  赵逐川垂眸,翻开怀里篮球球衣的内标,针脚歪七扭八,应该是手缝上去的。
  【少城三中高二1班,纪颂,血型AB。】
  赵逐川盯着这牌子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出来一群不穿衣服的男高中生一起洗澡的画面,莫名有点不舒服。
  随后,他一直站在二楼卧室门前的栏杆处靠着等待,没有独自待在纪颂的房间,更没有往里好奇地多瞧一眼。
  直到纪颂洗完澡走出浴室,赵逐川才抬头看过去。
  纪颂没说什么,接过自己的球衣,手指向身后,示意“该你了”。
  15分钟后,赵逐川穿着宽松的背心和短裤走出来。
  他刚要说话,纪颂取下搭在肩颈上的毛巾,手指放在唇边:“嘘。”
  客厅的灯已全部熄灭,整个二楼挑空的房顶漆黑一片,父母房门下的空隙透着昏黄微光,纪颂努努嘴,示意他爸妈应该休息了。
  “我们……”纪颂回头,指了指卧室的门:“先回房间?”
  这句话是询问式的。
  他湿润的发梢蜷缩在鬓角,锁骨那片仍有未干的水珠,乍一眼望过去像出了很多汗,睡衣包裹着紧实的身躯,胸肌并无夸张的块垒,反倒匀称而柔韧,身板像没完全结束生长的青竹。
  纪颂轻轻咳嗽时,喉结会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透明——
  总之和在集星的他,不太一样。
  在集星的纪颂自带一种呼吸感,像永远立在那儿的氧气瓶,总能为死寂般的氛围打上一口气。
  现在的纪颂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很放松、安静,是轻飘飘的云,用手就可以捏碎掉。
  那枚耳钉也湿透了,闪着银光,却亮不过纪颂的眼睛。
  纪颂的耳朵很是娇气,耳洞都打完有几天了,耳垂部分还微微发红,但已消肿,看起来比最开始好了许多。
  赵逐川跟在纪颂后面进了卧室。
  这一间房很宽敞,没有飘窗,衣柜里的衣服码得整整齐齐,一张两米的床占据了木地板中央不小的位置,紧贴着床头做了通顶的黑色木纹书架,里面摆放了不少专业性强的书籍。
  再往下看,书桌上有一小腿高的四层亚克力展示柜,放了纪颂的宝贝——那些各式各样的数码相机、胶片机、拍立得。
  他只是浅浅地扫了一眼,没过多探究,看纪颂“啪”一声关了顶灯很自然地从床的另一边上床,顺着床沿坐下,把已经冰凉没有温度的手机放到床头去。
  台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纪颂才擦干的头发有一撮不听话地翘着,他看不见,但赵逐川看得见。
  赵逐川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忍下一个哈欠。
  已经连续失眠两天的他终于破天荒的在十二点之前涌上睡意。
  强压下的哈欠在纪颂耳朵里成了一次深沉的叹息。
  “你手机没电了?我看你从进屋开始就没有用手机,屏幕也不亮,是不是没有带充电器?我的充电器可以借给你。”
  纪颂拖拽过被子,大方地分给赵逐川一大半,说话没头没尾:“赵逐川,你睡觉踢被子吗?”
  “……”
  赵逐川不明白纪颂为什么可以嘴巴不停歇地问一长串问题。
  “有电,不用充,”他皱眉,开始捋纪颂的话:“不踢被子。”
  纪颂平躺下来,把歪七八扭的枕头往床中央挪动一点:“我也不踢,那我就不拿新被子了,我们一起盖个被角。夏天热,我怕感冒影响我俩月考,空调就开的25度,可以吧?”
  在赵逐川的一声“嗯”中,纪颂关掉台灯,四周陷入独属于深夜的黑。
  纪颂睡觉不老实,小时候就爱斜着睡对角线,长大尤甚。
  所以初一搬新家装修的时候,纪仪龄干脆给纪颂换了张两米的大床,大到足够让他从左边滚到右边,想怎么睡怎么睡,等青春期发育结束后也不用再换床了,不用担心孩子长得占地面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