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104节
  很害怕,也很好玩儿。
  她刚准备想要说点儿什么,谁曾想,这头白象四只粗蹄子一抬,便要甩着鼻子往前走。宁瓷吓得惊呼连连,又笑又叫的。
  无奈,严律双脚一点,飞了上来,直接坐在她的身后,稳稳地将她拥在怀中。
  宁瓷这才踏实了,她许是太过兴奋,没有注意到此时严律的下巴正抵着她的脸颊,并将她紧紧地抱着。
  她笑着说:“早就知道白象是祥瑞,中原本来是有的,后来却又鲜少了。”
  “嗯,难得一次。”严律在她耳边轻声道。
  大象缓缓地向着河滩边走去。
  宁瓷开心地道:“今生乘坐一次,死而无憾。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去南洋那边玩一玩。”
  她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腰腹间,严律的双臂抱得更紧了。
  不远处,法恩寺的钟声幽幽敲响了,相应的,不远处的夜空里,大团大团的烟火凌空而绽放。
  宁瓷的眼眸倏地欣喜万分,她看着璀璨星辰之下的烟火,想着上一回看烟火是在她及笄之日的当晚,燕玄为她放的九龙烟火。
  三年多过去,九龙烟火不在,燕玄成了她最不想靠近的陌生人。
  而陪她看这场盛大烟火的,却成了自个儿仇人的亲信,大反贼严律。
  宁瓷盈盈望着,百感交集,耳边却听见严律在低声轻语:“……”
  “嗯?你说什么?”宁瓷转头望去。
  刚与严律四目相对,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大泼水,轰然对着他二人兜头浇下!
  “啊!”两人惊呼。
  大白象甩着鼻子站在河滩边,吸上了又一大波水,直接冲着背脊上的二人,再度轰然浇下!
  两人彻彻底底被浇了个落汤鸡。
  而且……
  宁瓷崩溃地闻了闻自己的身子,还有一股子莫名的腥味儿!
  可他二人坐在大象的后脊上,此时却是想要下,也下不来。
  待得那个南洋行走商人好不容易把他两人搀扶下来时,宁瓷只觉得崩溃至极,哭笑不得,今儿在宫里打扮的这一身,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她知道自己这会子一定非常难看,全身是水,再一瞧旁边那头大白象,还在得意地冲着她呜鸣而叫。
  当宁瓷崩溃地在不远处拧干自己身上的水时,南洋行走商人在另一边不住地对严律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严大人,我不知道我家这蠢象今儿这般,弄脏了你和夫人的这一身,真是对不起。你先前付给我的定金,我这就退还给你罢。我我我……我真的不能要了。”
  严律抖落着自己身上的水,笑了笑,道:“无妨,尾金我会付的。这水喷得真好!”
  第111章
  最终,这南洋行走商人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两人,决定把不远处让奴仆帮忙看管的坐骑牵一只来送给他俩。他精挑细选地,最终选了一只小毛驴牵给了严律。
  宁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小毛驴,崩溃的心再度上升了好几成。
  只听见这商人道:“别看这毛驴小,体力是真的好。姑娘浑身湿透也不便去旁的地方,干脆坐上这毛驴,劳烦严大人直接牵回去。”
  宁瓷崩溃地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所拥有的矜持和端庄,在今夜一次性给霍霍光了!
  严律好笑地看着她:“要不要骑?”
  “我不要!”宁瓷斩钉截铁地道:“我看到前边儿有一家成衣店,我进去随便买一件,我要回去了!药草的事儿,改日罢!”
  “可你这番浑身湿透,应该没有哪个店家想把衣衫裙子卖给你吧?”严律一语点破。
  “那我就找一家浴堂,先洗净再说!”宁瓷看着丑丑的小毛驴的大鼻孔,崩溃地说。
  严律频频四顾:“哦,也不知道附近的浴堂在哪里,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最终,严律牵着小毛驴,毛驴驮着宁瓷,一驴两人地离开了。
  宁瓷指挥他:“你别走长街,找个小巷子走,我可丢不起这人!”
  “是,公主殿下。”远离人群,严律便直接这般称呼道。
  “我是最倒霉的公主殿下了!”宁瓷侧身坐在毛驴背上,晃荡着两只小腿儿,愤愤然地道:“甭说侍婢了,我这公主出行竟然连个护卫都没有!”
  “微臣不就是你的护卫?”严律浅笑着侧身看了她一眼:“再说了,微臣私自携带公主出来夜游,总不能前后官兵开道,会扫了大家的兴致,你也玩儿得不开心呀!”
  宁瓷微微一愣,仰头去看严律。此时,严律带着她走进一条暗巷,安静的月光将整个巷子路面倾洒得清辉幽静,不远处,长街上百姓们嬉笑玩耍的热闹声,却将这条暗巷衬得更清幽。
  却也让宁瓷听到自己再度轰隆乱跳的心跳声。
  “所以……”宁瓷低下头,晃荡着自己的小腿儿,唇边隐着若有似无的笑:“你刚才说没有安排马车和轿辇,实际上,你是想带我出来玩儿的?”
  “嗯。”严律承认了,他淡淡地道:“公主殿下自入宫之后,三年多,从不曾在任何佳节之日出宫游玩儿,也不知幽州城里的夜游会有怎样的景致,微臣便有了私心……”
  宁瓷的手指绕着湿漉漉的袖摆,没有回答。
  直到两人走了很远,严律牵着小毛驴停了下来,宁瓷方才红着脸,低声回应了一句:“虽然身上弄得湿漉漉,脏兮兮的,但是……今天真的很开心。”
  “微臣也是。”严律一边说,一边扶着她下了小毛驴。
  “刚才我听出来了……”宁瓷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又道:“那个南洋行走商人,是你请来的罢?”
  严律一愣,见瞒不住了,便笑着承认了。
  宁瓷也笑了:“严大人费心了。”
  此时,两人已经站定在严府大门外,严律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去将门上的双虎锁给打开来。
  宁瓷一愣:“哎?你府上没人应门的?”
  “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严律牵着小毛驴,带着宁瓷跨进了朱红的府门。
  “你府上没有下人的?”宁瓷刚跨进府门,便被里头黑洞洞,乌漆漆的景致给惊到了。纵然她也曾行走过深夜的皇宫,但皇宫四处是有大内侍卫巡逻,更有高挂的灯烛映照。
  不像严律的府上,一脚往前踏去,也不知道踩中了哪里。
  严律扶着她,关上府门,说:“小心点儿。嗯,就我一个人生活,没有请下人了,很麻烦。原先兄弟们是跟我住一起的,前段时间给他们买了小宅院,都搬出去了。不过,偶尔他们也会回来过夜。”
  宁瓷的夜视不算很好,只能依稀间看个前方大概轮廓。纵是有月光清辉,可严府似是树木较多,遮蔽了大多的光线。
  当严律牵着她踏上九曲回廊时,宁瓷忽而站定脚步,道:“不如,我就在这儿等你,你把南洋药草拿来,我瞧一眼就回宫了。”
  “你这一身回去,指不定会被太后责罚。”严律一直牵着她往前走:“你先去我清浴池里清洗一下再说。”
  宁瓷一慌,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反贼的布局了。
  “清洗一下?”她听见自己恐慌着道:“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殿下,怎能在你府上沐浴呢?这……成何体统!再说了,我在你这里洗干净了,也没个干净的衣衫可穿啊!到时候再穿这脏兮兮的一身,可不是白洗了吗?”
  “我府中有适合你的衣物。”严律牵着她,步履不停。
  宁瓷愣了愣,想到等会儿要在他府上沐浴,想到沐浴完了,这反贼指不定要对自己动手动脚,再想到今儿太后曾对她说,原先是希望她今夜不用回宫的。
  所以,这主仆二人早就算计好了?!
  宁瓷越想越气,口中不饶地道:“左右都是你安排好了的,我不过是你的瓮中之鳖罢了。你算计来,算计去,不过就是……就是……就是想完成昨儿未完成的罢了。”
  严律微微一怔,终于停下脚步,他于月光之下,正视着她,认真地道:“你若不愿,我绝不可能强求半分。昨儿是,今后也是。”
  “一会儿昨儿,一会儿今后,那今儿呢?”
  严律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一双星子般的眼眸里,似是有着太多想说的言语。
  “进来罢。”严律推开清浴池的门,直接道。
  宁瓷没有进去,而是别别扭扭地站在门边儿,心头闹腾得慌。
  她崩溃地想,纵然昨儿她与他那般了,可今儿就在他府上沐浴,这像是个什么样儿?
  全然没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且他是反贼,是太后的亲信,我在他的府上,还不知今夜会被他怎样生吞活剥了去。
  抬眼瞧瞧,整个府里除了他,没有旁的人在。到时候,今夜他不论怎么想要了自己,自己怎样惊呼求救,恐怕,都不会有人来回应。
  想到这儿,她忽而想起昨天两人在床榻上缠绵的模样,那肌肤之亲时的幸福和甜蜜,却是她不想抗拒的。
  更何况,今儿出宫之前,也是算准了他会在他府上要了自己,现如今,不过是多了个又在他府上沐浴而已。
  ……
  却在她这般小心眼儿地挣扎着,身后的清浴池被严律点燃了灯烛。
  “我已经在这里放水了,浴池里是连接府中的井水,应该很快。”严律忙里忙外地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来。”
  宁瓷别别扭扭地看着他跑入黑漆漆的夜色中,转身再看这清浴池,顿时怔住了!
  这里!
  这里怎么跟她曾经府上的浴池是一模一样的?
  宁瓷慌忙走进去,看着中间那宽敞的池子,汩汩而入的清水,还有旁边的一方软榻,软榻旁边摆放着一面带着铜镜的妆台。再去看那妆台上,摆放着好些个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可再仔细瞧瞧,那些胭脂水粉似是买来后并未打开,更不曾用过。
  宁瓷看着铜镜里有些慌乱的自己,旋即,却又平静了下来。
  她对自己道,大抵世上官府人家里的浴池,都是一样的摆设,这没什么稀奇。
  也许,这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是严律的亡妻用的,也许,那女子还没来得及用,看上去像是崭新的,便去世了。
  想到这儿,她垂下眼睫,失望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会子,她身上的襦裙已经是半干,头发也没那么湿漉漉的了。若是现在回宫,也不显狼狈。
  正当她踟蹰着,严律回来了。
  他将整整齐齐的一套湖蓝色裙衫递给她,道:“这件很适合你,等会儿你洗完了,就穿这个。”遂又递给她一双青花瓷般精致绣品的绣花鞋,递给她:“你的鞋履应该也湿了,换这个。”
  宁瓷却在怔愣中,接过这套裙衫和鞋履。
  她原来也是有一套湖蓝色襦裙的,那是她十二岁生辰那年,她娘亲为她亲手缝制的漂亮襦裙,她寻常最爱穿这件,搭配着一双宛若青花瓷一般的绣花鞋,寻常不论是逛街,还是去学堂,总能引得旁人的暗暗惊叹。
  没曾想,严律这里也有类似的。
  “我身上也是脏兮兮的,我去旁边的小室也清洗一下,放心,我不会进来。”严律保证道。
  “哎!”宁瓷还在这套裙衫的怔愣中,她强行拉了些许回忆:“裙衫也许适合,但是鞋履不一定,这个你拿回去罢。”
  严律没有接,他浅笑一分:“放心,会很合适。”
  说罢,他便关上清浴池的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