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72节
  真要拿匕首扎他,怎么的也要扎对方位啊!
  现在可好,闹得自己左右不是。
  “嘶,好痛,可能是伤到经脉了,我这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严律睁开眼睛,为她示范了一下,痛得好似在那直哆嗦。
  可宁瓷怎么瞧着,他都像是在装的?!
  “劳烦公主殿下,为我解开腰带罢。”严律看似无奈,实则那语气里掩盖不住的笑意,却是快乐极了。
  男子的腰带宁瓷不曾解过,暗扣在哪里,缠绕在哪里,她也不熟悉。这么一番在他的腰间捯饬,又为他脱去官袍,一时间,真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他的娘子似的。
  心头这么一转,却猛然想到,刚才这反贼也是这般喊自己的。
  一股子不知是窃喜,还是悲哀的情绪再度泛起。
  由于盛夏,天气炎热。官袍之下,便是他强健有力的胸肌。白皙有肉的身子,线条紧绷的腰身,那一瞧手感会是极佳的胸口……却仿若又一波天雷勾地火般的轰鸣,再度在宁瓷的心头炸开。
  她也曾在儿时跟着母亲一起救治过受伤的兵将们,那会儿她虽然小,前后不过十岁出头,却是记忆地早。那个时候,她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念头,也曾帮忙为胸口受伤的兵将们打过下手。
  可那会子,也没瞧见谁的身子,是长得这般触目惊心的啊!
  “伤口如何?”这会子严律已经不闭着眼睛了,而是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凝望着她那自从被自己吻得潮红后,就再也没有消退过的脸颊。
  简单的四个字一下子提醒了宁瓷,她这才抬起视线看向他的锁骨间。
  这么一望,吓了她一大跳。
  鲜血流了大片,早已将他那看似很好摸的胸口给浸湿。虽然这会子,伤口已经自行止住了血,可仔细瞧着,清晰的刀痕划烂了血肉,看着确实……
  宁瓷悲哀地发现,她竟然开始为这个反贼的伤口心疼了。
  “你快坐下来,我去打盆水来,你这伤口要清理。”她凝了凝神,不待他回答什么,又逃命一般地奔了出去。
  由于瞧见过伤口,这次她就没那么磨蹭了。
  打水,擦拭,清洗伤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虽然偶尔触到他的胸口,那弹性十足的触感震得她全身发麻,但好在,伤口不是很深,仔细搭脉,和触着伤口周围,应该是没有伤及胫骨。
  她又为他稍稍上了一些药,方才松了口气。
  “你顺便看看我的舌头。”严律再度提出了要求:“刚才被你咬的,你瞧瞧,是不是快断了。”
  宁瓷瞪了他一眼:“真要断了,你就不会这般花言巧语的了。”
  “我怎地花言巧语了?”严律一把将她拉到跟前,好言解释着:“我对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喏,就连我这会子舌头很痛,也是真的。刚才还感觉有一股热流涌出,莫不是又淌血了吧?”
  宁瓷一听,这还得了?
  咬是自己咬的,这种孽既然造了,那还是要自行解决啊!
  她只能让他在案几后头的圈椅中坐下,移过灯烛到跟前,她贴身站在他身旁,对着灯烛,捧着他的脸颊,想要去看他的舌头伤势如何。
  谁曾想,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她只能看见他的眉眼,只能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
  四目相望,彼此滚烫的唇瓣,还有着刚刚才吻过的柔软触感在心头。
  宁瓷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什么瞧舌头破没破,血流没流,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只觉得,这反贼的眼神好似会下蛊,只要与他这么对视,就必定再也移不开来。
  也不知这反贼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宁瓷强迫自己的眼眸望向他的双唇,正准备让他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谁曾想,严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用滚烫的尚未穿官袍的身子搂着她,再也不管不顾舌头痛不痛的问题,便是对着她粉嫩的唇瓣再度炽吻了起来。
  如果先前那一回漫长的唇舌纠缠让宁瓷挣扎了,抗拒了,严防死守了。那么这一回,宁瓷不曾做丝毫的反抗。
  她开始学着严律的动作,缓慢地做出了回应,轻轻地,小口地,吸吮着他的唇瓣,舔舐着他可能已经破了的舌尖。
  甚至在他紧紧的抱着她,要将她黏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她也慢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彼此纠缠,彼此相拥,彼此在吻也吻不够的缠绵中,聆听着再也无法平静的心跳。
  直到极远处传来酉时的梆子声,两人才稍稍松开了几许。
  “快要传晚膳了。”宁瓷在他的脖颈间依偎着:“我得去老祖宗那边候着了。”
  严律极为不舍地继续吻着她的脸:“我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这话好似惊雷,瞬间让宁瓷清醒了过来。
  她在他胸前坐直了身子:“不行,若是被旁人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你当他们都不知道的么?我在你屋子里待了这样久,各个眼线早就汇报他们的主子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宁瓷总觉得,自己怎么在严律的世界里,越发沦陷,好似完全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意在抗拒了。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罢。”宁瓷慌乱地站起身来。
  这会儿严律也没拦着,却讨好似的从她后头抱住了她的纤腰:“那我总不能这般出去吧?你得为我把官袍和腰带都穿上。”
  宁瓷背对着他,没让他瞧见自己的唇角忍不住地笑了一下。
  有了为严律脱衣的经验,再为他穿衣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但她将官袍为他套上的瞬间,她一眼便看到他后脊上,那触目惊心的五个血窟窿留下的伤口。
  这段时日过去,虽是都已结痂,但这些伤口瞧着,应该是极痛的。
  宁瓷忍不住地在那结痂的周围摸了摸,先前她在值房看他的时候,只是怕他,惧他,虽也为他身上的伤口而难过,但是,也不曾心痛过。
  可这会子,宁瓷是真真实实地觉得心口好似被匕首扎破了一般。
  “还会痛吗?”她忍不住地问。
  “不痛了。但是,也不能太剧烈地动。”官袍套上后,严律对着她的额头又吻了吻。
  “你当时……”宁瓷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出心底的疑问:“怎么有勇气为我挡箭的?”
  “因为,宁瓷,我真的爱了你很久了。”严律看着她,认真地道。
  所有堆积出的情感,却在这句话说出的瞬间,顿时在宁瓷的心头消散了。
  这反贼,又开始说一些不真实的甜言蜜语了。
  两人由于刚才又是一番亲吻痴缠,却不似先前让宁瓷慌乱了。
  这会子,她开始冷静了下来。
  在她送严律从小屋子走向殿门的这几十步路的时候,她的思绪全都回来了。
  她冷静的念头,也都回来了。
  严律是反贼,是她仇人的最大亲信。
  她决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心意,与他沉沦下去。
  否则,今后还要走前世的路,那就完了。
  宁瓷冷静地想,有些感情不适合长久,只适合点到为止。
  看着严律一步跨出殿外,看着他转过身来,想要对自己再度说几句蜜语甜言的模样,宁瓷赶紧直接先开了口——
  “严大人,”她冷声道,“今儿在我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一场不存在的幻象,或是一场梦。你我二人,都忘了罢。”
  说罢,她转身入殿,不待严律回应什么,直接将殿门用力地关上了。
  第78章
  宁瓷背倚着殿门,心脏轰隆乱跳了好久,直到窗牖外的天色黯了下来,方才平息了几许。
  她不敢出门去瞧严律离开了没,她甚至都没有点燃灯烛的勇气。
  她欺骗了严律。
  太后被燕湛的事儿弄得一晚上没睡,午膳时,她草草地吃了些什么,也没什么胃口,让侍婢们晚上不必传膳了。刚才宁瓷打着要去老祖宗身边候着的旗号,只是想让严律快点离开。
  她真的很怕。
  怕严律在自己的屋子里待得时间再久一点,她可能什么防线都不会有了。
  心莫名地给了也就罢了,身子可不能再给他了。
  他是反贼。
  他是太后的亲信。
  他不是好人!
  ……
  宁瓷就这么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三句话,好似简短的咒文,企图获得内心防线的再次建立和平静。
  可当她在黑暗的寝殿里,恍恍惚惚地向着床榻方向走去,回想着刚才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一切,就算是这三句简单的咒文,都平静不了她的身心。
  突然,脚似是踩到了什么硬物。她抹黑去捡起,却发现是严律送她的那把祖母绿匕首。霎时,她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严律所言的那句——
  “……原来你身边,竟是连个防身的物件都没有。”
  宁瓷借着窗外的月色乏力地坐在床榻边,出神了想了好久,方才唇边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怪不得这反贼升官儿速度这样快,原来,他不光只有野心,还很有眼里见儿呢!
  都说他精明世故,近似妖,可这么一番相处下来,宁瓷却发现,他是个很细心的人。
  他似乎能在细微之处,观察出一些……
  刚想到这儿,宁瓷突然一声哀嚎着倒在床榻上,口中还在不住地数落着自己:“雪烟啊雪烟,这才短短几个时辰,你就已经开始说那反贼的好话了。你的立场呢?你的防备呢?不管他今生对你多么好,你也不能忘记,前世的他,就是一个起兵叛乱,谋权篡位的大反贼啊!!!”
  话虽这么说,可她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前世的严律指挥大军,攻入紫禁城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今生在午门前,严律为自己挡箭的模样。
  这样多的画面轮番在她的脑海里交织,让她彻彻底底地看不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宁瓷抚着手中的祖母绿匕首,那匕首上的纹理摸索着她的指尖,让她终于对他有了一个还算清晰的判断——
  他是一个危险的人。
  许是与严律接吻的时辰太久,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这一晚,宁瓷睡得格外沉。可梦中翻来覆去的画面,都是她与他亲吻痴缠的模样。
  在梦里,这反贼在自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娘子……娘子……娘子……”
  宁瓷在梦里用意念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他是反贼……他是太后的亲信……他不是好人……”
  就这么沉睡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卯时醒来,她的头剧烈地痛,去铜镜那儿洗漱梳妆时发现,自己的唇瓣竟是肿的。
  又是一抹潮红蹭地一下映着了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