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66节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到严律那张冷静的脸上:“怎样?”
  “微臣亲自带人去劫狱!”
  一旁的宁瓷在心头冷笑。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前途,这反贼真真是连自己的良知都不要了。
  果然呢,富贵险中求。
  这反贼竟然还整上劫狱一说了。
  宁瓷原先从来没有当面瞧见过严律为太后出谋划策的精明模样,但今日她前后瞧见了两回。
  白日里的那一回,他帮了自己。
  如今深夜的这一回,严律这般为太后豁出性命去做事儿,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宁瓷在心头嘲笑自己,也不如这几日,因严律所言的那两句直白的心意,自己到底在心慌意乱个什么劲儿。
  终究还是被他为自己挡箭所带来的一身伤给卸下了大部分的心防,让她着实忘记了,前世,那个起兵叛乱,集结大批军马谋权篡位的,其实是严律他自己。
  宁瓷将太后和达春他们送出慈宁宫后,转身就回自己的偏殿去了。
  已近子时的深夜,她终究是觉得有些乏了。
  谁曾想,她刚踏上自个儿寝殿的门槛儿,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宁瓷公主,请留步。”
  宁瓷着实一愣,回头望去,却见严律负手而立,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五步远,他那颀长的身形就站在清凉的月色下。
  月色与夜色皆是微凉,可此时严律的双眸,却有着如火炽烈般的光。
  宁瓷眉心微蹙,暗道一声:这反贼,神色变换真真是快。
  明面上,宁瓷却正色道:“严大人,怎么了?”
  严律微微一笑,向她迈近了两步:“今儿月色极美,凉风有余,佳人在旁,最是难得。慈宁宫又难得没有太后和达春在,不知,可否让微臣去你殿里小叙一会?”
  宁瓷的心头一沉,暗骂了一声“破皮无赖”后,口中却是浅笑三分:“严大人事务繁忙,许是没留神儿,刚才已敲过三更天的梆子了,时候不早,严大人请回罢。”
  说完,宁瓷转身就走进寝殿里,却在严律正准备三两步跨进来的瞬间,她不待严律回应什么,便“砰”地一声,用力将殿门给关紧了!
  半夜三更的,这登徒子真真是不怀好意!
  可不知为何,后脊紧靠着殿门的宁瓷,这会儿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一种,和燕玄在一起不曾有过的慌乱。
  反观门外的严律,却是唇边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纵然他被宁瓷这极速的关门声,着实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此时,他的心头倒是快乐极了。
  嗯,这门关得好!
  我家雪烟警惕性真高,怪不得在太后身边能安稳度过这三年,原来,她竟是这般冰雪聪明的。
  而且,这关门的力度真是响亮,说明我的宁瓷,亲亲雪烟身强体健,精气神十足,不曾在这慈宁宫里被太后欺辱。
  当然,那老东西绝不可能欺辱到我的雪烟。毕竟,我在旁边护着呢!
  ……
  严律就这么对着生冷的殿门一个人乐呵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抬脚离开。
  可他的余光一闪,却恍而发现,在偏殿侧方的一棵古柏那儿,好似有什么影子在微微一动!
  严律心头大震,刚才被宁瓷关门碰了一鼻子灰的甜蜜感顿时消失全无,一股子莫名地恐慌,真真实实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人在监视我的雪烟!
  到底是未知的刺客?
  还是太后那老东西安排的,准备伺机而动的杀手?
  向来运筹帷幄,处事临危不乱的严律,这会儿站在宁瓷的殿门外,却是方寸大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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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严律:谁敢碰我的雪烟,我让谁死!
  第72章
  宁瓷背靠着殿门,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却是听了许久,也没听见严律离开的脚步声儿。
  她再也不敢睡了,心头更是乱乱地砰砰作响。
  屋内的灯烛将尽,只剩最后一星半点儿的零散光苗微微摇晃,好给宁瓷小半分的胆量支撑。
  她很想去窗牖边儿瞧瞧,可又怕看到严律那张对她温柔的模样,和如火般炽热的眼神。
  可诡异的是,她却又很期待看到。
  宁瓷觉得自己真真是疯了,燕玄说得没错,这严律果然是个近似妖的臣子。
  正当她在寝殿内急得团团转时,突然,殿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宁瓷吓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瘫软在床榻上,冷汗直冒。
  怎么办?!
  “宁瓷,快开门。”
  是严律的声音。
  宁瓷很想装作自己睡了,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严律敲门的声音越发急切,甚至在她耳边听来,好似他正拿着前世那把带火的厉箭,深深射穿在不大结实的殿门上。
  她恐慌地咽了咽口水,颤声儿道:“什么事?”
  “宁瓷,快点开门。”严律只说开门,其他什么话都不说。
  宁瓷急得用床榻上的被褥裹住了自己的周身,好似只要裹住了自己,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
  可耳边,严律的敲门声越发急切,她终于忍不住地厉声道:“严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夜太深了,我不便开门。”
  敲门声顿了顿,果然停了下来。
  宁瓷刚舒了一口气,谁知,严律的声音再度从门外传来:“如果你不开门,我只好今夜守在门口。如果这事儿今夜不解决,我从今儿往后,拿了被褥玉枕,夜夜住在你的寝殿门口!我严律这人倔得很,只要说到,必定做到!”
  宁瓷从被褥里钻了出来。
  疯了!疯了!
  这反贼要发癫了!
  宁瓷本着医者仁心的心情,想着,绝对不能刺激到一个有脑疾的病患,否则他若真发癫,没准前世的起兵叛乱,谋权篡位一事将会提前。
  别到时候他要放火烧的,就是自己的偏殿了!
  反正都是慈宁宫,烧哪儿不是烧?
  宁瓷崩溃地在心底里哀嚎着,挣扎着起身就要去开门,可她刚走到门边儿,猛然想起了什么,却又跑回阿酒待过的里屋,她找来素日里研磨草药的小木槌,这是她在慈宁宫里生活,唯一的武器了。
  手握小木槌的她在心底里给自己鼓劲儿:严律不过是捐官儿上来的臣子,他应该是既不能文,也不能武。我若是拿这个小木槌敲烂他的头,纵然他有想要行不义之事的念头,恐怕也是不能够的。
  可宁瓷终究还是天真了。
  当殿门一打开,她双手高举小木槌,猛地向严律的头上猛砸下去时!
  顷刻间,严律的反应速度竟是极快!
  他的单手一抬,直接将她的两手紧握在他的手心里,另一手却将她推向了殿门边儿。
  宁瓷的后脊猛地撞向殿门,虽没什么痛感,但更大的震撼却是撞击在她的心头。
  两人鼻尖的距离堪堪不过两个拳头的宽度。可近在咫尺的温度,严律的鼻息,他与自己彼此慌乱的心跳,还有那越发炽热的,两人之间的脸庞温度,随着那清幽的月色,竟是都慢慢滚烫了起来。
  清幽月色发出暧昧不明的光,照耀在严律那张既紧张,又渴望的脸庞上。
  宁瓷忽而发现,这反贼,真真是使了什么妖法。
  否则,她怎么这样正面瞧他,这般真实地瞧他,却不曾发现他的脸上,眸底有半分的精明世故。
  相反,她只看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小心,和赤诚的,好似被称作叫做“心跳”的真意。
  “严大人,请自重。”宁瓷深深地望进严律的心底,她在既混乱又空白的思绪里,硬生生地扯出一句话:“你的亡妻,她正于天庭之上,幽冥之间,在看着你。”
  此言一出,她本以为严律能稍微自重一些,谁曾想,这反贼果然不正常!他却是将两人的鼻尖距离,从两个拳头,拉近成了半个拳头。
  宁瓷吓得心头如擂鼓轰鸣,却在他慌乱的呼吸和滚烫的唇瓣快要覆上来的一瞬间,她猛地偏过了侧颜。
  谁曾想,这反贼只是俯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声:“刚才我发现,侧方那棵古柏上有人,我只想跟你说一声,你可能被人监视了。所以,我不敢高声在门边儿说。”
  宁瓷微怔,却再度偏过脸来瞧他。
  这会子,两人的距离,却是连半个拳头都没有了。
  可宁瓷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发滚烫得可以煮粥了。
  比起严律所言的这句令人恐慌的话,宁瓷更觉得自己丢人至极。
  原来,这反贼不是要吻我啊!
  见宁瓷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自己,没有吭声,严律进一步地低语道:“会不会是太后派来的人?宁瓷,慈宁宫如魔窟,不安全。”
  直到他说了这句话,宁瓷的思绪才堪堪回拢了几分。
  她赶忙微垂了眼眸,稍作挣扎一番,严律便松开了她的手。
  她低语一声,道:“严大人说笑了,你是老祖宗的人,怎能说这里如魔窟?是,你说旁边有人在监视我,我是很怕。可若真是老祖宗派来的,那便是我的命。”
  “宁瓷,在这人世间我从不曾在乎过什么,但是唯独你,我在乎你的一切。我不是太后的人,宁瓷,我是你的人。”严律的声音听起来恳切又真诚。
  宁瓷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慌乱了起来。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不止是脸颊滚烫,耳根发热。
  她是全身都滚烫,就连心跳,都好似在火炉子上舞动的火舌。
  可她终究是不敢抬眼去瞧严律那双炽热的眸子,她真的很怕再度与他这般毫厘距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轻薄了去。
  “宁瓷,我知道你在这慈宁宫里生活艰难,前后都有太后的眼线。”严律纵是已然松了手,却依然将她死死地抵在了门边儿:“眼线太多,有些话我真的不便明说。但是宁瓷,请给我一个机会,去一趟忆雪轩,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对你说。”
  宁瓷终于找到了一丝思绪,但她依旧还是不敢抬头:“哦,南疆来的那株药草吗?我知道了,你请回罢,改日我定会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