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54节
  “没呢!大家都已经扩大到城郊去找了,现在还没个影儿。失踪这么久,恐怕真像老大你说的,找回来的,怕是一具尸首了。”
  “高宅里的上下老小安顿好了没?”严律径自走向自己的院落,这个时辰太医院里的御医们快要来为他换药了。
  “老大,你就放心吧!”洛江河拍着胸脯道:“正好我今儿不当值,亲自护送高家上下离开幽州城了。这会子,就算太后的人想要追杀,都奈何不得了。”
  严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想想昨儿晚上我就后怕。”洛江河感叹道:“幸好我跟弟兄们在全城寻找高院使,路上碰到了老大你,否则,我们这么满大街地找人,若是跟你走岔了,你就没办法告诉我们去保护高家人了。”
  “我也是从刑部回来后,临时想到,万一太后不放过高院使的家人,动用灭门的法子,就完了。”说到这儿,严律冷哼了一声:“这是她的老把戏了。”
  “老大,你说,若是高院使的尸首找到了,能用他这么悲惨的结局来扳倒太后吗?”
  “不可能。”严律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可以帮太后无中生有一把。”
  “啊?什么意思?”
  严律的嘴角微微一扬,心情十分舒畅:“因为,我的娘子最近想要出宫呀!”
  “哈?”洛江河一头雾水地望着严律回屋的模样:“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严律觉得,他这么多年努力的意义,不仅是为了简家人,更是为了心头一直在呵护的珍宝。
  这会子,他既然得知了自己的珍宝想要出宫,那便成了他当下最首要的任务。
  于是,第二日早朝后,他特意回府换了身俊逸得体的玄黑色流光暗纹长袍,打算去慈宁宫见宁瓷。
  虽然,月白色的那件,穿上去让他看起来更温和清风一些,但严律担心,暑日燥热,他后脊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若是站立得久了,渗出血来,月白色的长袍能看得见血渍,会吓坏了他的雪烟。
  他的腰封上悬挂了一个这几日才佩戴上的小香囊。
  说是香囊,其实这算作小药囊。
  因为里头装的是参片,藏红花,天山雪莲,乌木,沉香之类。
  倒不是严律嗜好特殊,实在是……
  这些都是他心爱的娘子雪烟送的。
  那一日,他在慈宁宫的门口,听她说,曾送了一些上等的滋补药材给他,可他竟全然不知。
  等他疾奔回府后,在自家库房找了好久,方才从一堆专门摆放皇上所赏赐的物品中,找到了专属于慈宁宫的。
  太后是绝不可能送他物什,那定是宁瓷送的。
  这些药材他可舍不得吃了喝了,那多浪费?
  他将这些细细地切成了小薄片,又专门去绣庄买了上好的云锦绸,尤其是清玉色的那种,让人做成了一个漂亮的清玉色小香囊。
  里头装的,便是这些宁瓷送他的药材。
  这会子,他佩戴着这个小药囊去慈宁宫的路上,心头一阵舒坦。
  不过,终究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专属于雪烟的清玉色帕子,那个陪伴了自己日日夜夜整三年的,她的清玉色锦帕,到底去了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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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严律:娘子小亲亲,你不是想要出宫吗?我来带你出去玩儿啦!~~~~
  第59章
  严律这一路琢磨着,因宁瓷现在的立场,若是想要约她出宫,还得经过皇上和太后的准许。
  皇上那边倒是很好相商,至于太后这里……
  其实也很容易。
  毕竟,太后原先不就想让自己跟宁瓷成婚的么?
  只要这两人不拦着,剩下的,那就好办多了。
  他就这么一路思忖着,一步跨进了慈宁宫。
  谁曾想,还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碰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太子燕玄。
  严律表面无恙,俯身就对太后和燕玄行了个礼。
  若是换做寻常,他这一身箭伤未愈,理应这般礼数可免。
  但是今儿,对自己疑心未去的太后没搭腔,就连寻常待人宽容温厚的太子燕玄,也没搭腔。
  严律在心头幽幽一转,立即觉察了个大半,当下心头更是愉悦了好几成。
  赐座后,太后方才抬起了眼皮子,懒懒地道:“哀家听说,你最近这些时日,来慈宁宫好几回,可哀家琢磨着,也没见到你几次。怎么着,你也不是来瞧哀家的?”
  一个“也”字,顿时让严律明白了燕玄来此地的缘由。
  但瞧着燕玄这会儿怡然自得摇着金玉折扇的模样,便能猜到,他在等人。
  毋庸置疑,他等的,自然是宁瓷了。
  想到这一层,严律刚刚愉悦的心情,顿时又跌沉了好几分。
  严律对着太后拱手一叹,道:“微臣今儿前来,是来道谢的。首先要道谢的,便是太后娘娘您,若非您的提拔,微臣也不可能拥有尚书一职。”
  太后本是在细细品着凉茶,听见这么一句,她那只捏着茶盖儿的手,不由得一顿。
  没有回答。
  朝堂内外,谁人都知,严律这兵部尚书一职,是他自个儿拿命换来的,跟太后之间连半个铜板儿的关系都没有。
  可严律却硬生生地将这美名套在了太后的身上,一时之间,不仅让太后诧异,更是让一旁的太子燕玄,也不由得纳罕了几分。
  毕竟,燕玄是知道严律真正的身份和动机的,是以,他只是冷眼观察这个近似妖的臣子,是如何魅惑太后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声:“严大人既然说了个‘首先’,那看来还有‘其次’了?”
  严律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明察秋毫。这其次的道谢,自然是要感谢宁瓷公主的。微臣前些日子病着的时候,她曾赏赐了我一些珍贵的药草什么的。”
  燕玄忍不住地笑了:“本王还以为,你这‘其次’会说谢本王呢!毕竟,早有听闻,大家都说你圆滑世故,真假难辨,最会做人。”
  明明是最直接的讽刺,严律却不以为然地接受了,他坦诚地道:“微臣既然来的是慈宁宫,又是偶尔撞见太子殿下您的,自不可能是来慈宁宫感谢您的。太子殿下,微臣最真诚了。”
  燕玄忽而觉得,这不是真诚。
  这是前前后后都思虑周全,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明明是刚刚给他下了套,他竟然能在这样快的转瞬间,见招拆招。
  终于,燕玄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严律来。
  怪不得他能走近太后一党,成为核心,原以为,只是苦肉计罢了。
  现在看来……这个严律没那么简单。
  他是为了简家报仇才接近太后,成为太后亲信的。
  那他……为何要为简家报仇呢?
  燕玄摇了摇金玉折扇,徐徐的凉风并不能驱散心头的燥热,心情又阴郁了好几分。
  可更让燕玄心情郁结的,却是此时殿外达春来报:“回太子殿下,刚刚奴才去御花园里寻过宁瓷公主了,她说她心情不错,等会儿还要去佛堂抄经,没准抄着抄着,腹中饥饿,她还打算自个儿去一趟御膳房,实在忙得很。她说,她就不陪殿下您闲聊了。”
  燕玄手中的金玉折扇一滞,缓缓收拢了起来,面上却不露半分异样,依旧是如先前那般,看上去温和礼让,不带半分情绪变化,就好像他腰间佩戴那么多年的那块巴掌大的龙玉一般。
  在严律的眼中,燕玄越是表现得平静,他越觉得燕玄很扎眼。
  但是无妨。
  达春所言的那一番,又是御花园,又是小佛堂,还说御膳房的,再愚钝的人都能瞧得出,是宁瓷不想见燕玄,所说的一些推脱之言。
  念及此,看着燕玄对太后躬身行礼,转而出门的模样,严律的心头更是明媚了几分。
  “说罢。”待得燕玄的身影消失在宫门边儿,太后方才抬起了眼皮子瞧严律:“你今儿来哀家这里,绝非道谢这么简单。”
  “太后娘娘果然上通神佛,下通魂灵,实在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微臣,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您。”燕玄不在一旁,严律自然就放得开了,口中的赞美之词,也夸张了几许。
  “哼。”太后很受用地白了他一眼。
  “其实,微臣今儿来,确实是有两件事。”严律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后,说:“第一件,其实也算是道谢。感谢太后娘娘给微臣这么好的高位和权利。所以,微臣寻了个好物,想要献给太后娘娘。”
  “哦?是什么好物?”
  “微臣听闻,太后娘娘这段时日操劳过多,思虑过重,难免身子偶有不适……”
  太后的眉头皱了皱,有点儿不悦地打断了他:“谁告诉你哀家身子不适的?是宁瓷?”
  严律笑了笑:“那倒不是。微臣这会子并未见到宁瓷公主呢!”
  “那你是听谁说哀家身子不适的?”太后那张紧绷的脸庞,顿时冷白了几分。
  严律无中生有地道:“微臣去太医院那边拿药的时候,听大家说起的。”
  太后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虽然大家都为太后娘娘您的身子担忧,但是微臣听说,只要您按着高院使开的方子,应该会无事。只是,微臣想着,就算是无事,是药三分毒,终究也会伤到了骨子里。”
  太后听到这儿,轰鸣的大脑堪堪缓和了几分。
  “是以,微臣这几日寻到的好物,想要献给太后娘娘,因为,这是可以调理身子的妙方子。而且,还是从南疆那边传来的。”
  “哦?南疆那边过来的?”果然,一提及这个,太后那颗恐慌的心,好似寻到了灵丹妙药一般,又宽心了几许。
  “是。微臣听说,这是那边贵族们爱用的,寻常若是心情烦忧,提不起力道,身子骨乏困,都可以用它。而且,只要用了这个妙方子,原先身子上有再多的病痛,都会消失无踪。”
  “这么神奇?”太后想着,自己这些年来身子骨总是这里疼痛,那里酸胀的,许是老了,但若是有这种妙方子用了,也许,就不用宁瓷为自己隔三差五地行针术,喝汤药了。
  “是的。如果太后娘娘您需要,我就派人去南疆那边买一些来。微臣手头只有一小株,太少了,但是可以先让御医们瞧瞧,是否适合对您身子好。”
  一提及御医,太医院之类的,太后的脸上表情总是有些不太自然。
  她迟疑着道:“倒是无需让御医们瞧,哀家只信得过高院使,可他也消失了这些日子。你若是那里有一株,就给宁瓷瞧瞧,她的娘亲曾教过她草药相关,她应该知道药性相生相克之理。”
  严律就是要将这事儿绕到宁瓷身上,见是太后自己主动提的,他更觉得畅快不已。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对太后道:“微臣今儿来的第二件事,其实……是想见见宁瓷公主。”
  太后凝神瞧他,再琢磨刚才燕玄在这儿时,严律所言的那番,终究,她是琢磨出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