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49节
  “除非,”严律扫视了弟兄们一眼,“有一个知晓这场灾祸的人,提前带走了简雨烟。”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意。
  “是太后?”洛江河恐慌地问:“又或者,是达春?”
  “不可能。”严律分析道:“太后应该以为现在的宁瓷公主,就是简雨烟。毕竟,她当年选定简雨烟为太子妃后,就一起北上入幽州了。而雪烟这些年在慈宁宫里待着,一定是隐瞒了她真实的身份。”想到这儿,严律忽而觉得有些心酸,又为简雪烟欣慰:“雪烟她,真是勇敢啊!这么多年在太后身边生活,一定吃了太多的苦了。”
  “不是太后,也不是达春,那会是谁?”洛江河追问道:“反正不可能是皇上的。皇上知晓咱们的所有事儿,也曾开口闭口提及过宁瓷公主是简雨烟。”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严律定定地看着他们,说:“我觉得,如果简雨烟活着,最大可能带走她的,应该是四皇子,燕湛。”
  看着大家一脸震惊且彷徨的模样,严律终究是缓和了口气:“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其实,简雨烟若是死了,固然是最好。省得咱们动手,百年之后,九泉之下相见,难以面对简明华恩公。”
  “那如果没有死呢?”大家追问道:“如果真的在四皇子燕湛那里呢?”
  “这几日我会布局,让皇上无差别迁怒我们所有人,包括四皇子燕湛。到时候……”严律温和地看着弟兄们:“皇上一定会派你们四下搜查,你们也去搜查燕湛的住处便是。”
  “可是,四皇子现在尚未封王建府啊!”
  “他在外面有个宅子。”严律越想越觉得蹊跷:“早就听说他金屋藏娇了,万一这个‘娇’是简雨烟……呵呵,那就有趣得很呢!”
  “如果简雨烟还活着,”洛江河设想道,“那我们要不要直接暗杀了她?”
  其实,这对严律来说又是另外个难题。
  原因无它,因为简雪烟还活着。
  他很担心,在简雨烟一事上,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很难抓住简雪烟的心。
  虽然就目前来看,他纵然为她挡了这番乱箭,也并未抓住她的心。
  “到时候再说。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雪烟对简家被灭一事的真相知晓多少。她到底知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太后。而非当年胡乱抓的那几个匪徒。”
  不知道没关系,严律忽而惊喜地发现,这反而成了他可以与她接近的理由。
  到时候,只要跟她说开了,说自己和身边这帮兄弟们,这些年一直在幽州,是怎样努力地为简家复仇,到时候,没准简雪烟会一个感动,就爱上了自己。
  毕竟,当年这帮兄弟们不是都说了么,自己已非少年时破庙里的小乞丐了。
  甭说在金陵城的大街上走过,会引得姑娘们的频频回头,就说在这幽州城内,他的这副身形和模样,也是成了官家富商们想要巴结,并缔结姻缘的最佳良婿呢!
  严律向来都知道,自己的外形是能让人松懈,和莫名想要接触的最佳利器。
  虽然那个暴雨之日,他与简雪烟两人在慈宁宫里的交谈并不理想,但那个时候,他刚从鬼门关闯过来,一身伤痛,形容枯槁,看起来自然与风度翩翩相去甚远。
  只要自己恢复康健,只要自己以最佳清朗如玉的状态站在她的面前,只要让她知道,如今的他手握大权,且行商所获利益颇丰,到时候……
  严律非常满意地在心底笑了。
  自回府之后,他每日都在认真敷药,按时喝药,皇上赏赐的各种滋补的药材很多,全数都是能让他快速恢复康健的。
  他想了,只要让他站在简雪烟的面前,只要让她知道,他为她做了这样多,她一定会爱死自己。
  到时候,他一定会给她堪比皇家的一场盛大成婚之礼。
  *
  虽然,就目前来说,正在着手准备一场,与简雪烟之间的大婚事宜的,其实是太子燕玄。
  自从那一晚,宁瓷对他含羞点头道了一声“待得那一日,我都听你的”后,燕玄便开始忙里忙外地准备起来了。
  旁的不说,就东宫翻新一事,实在是个大工程。
  还有十里红妆,还要重新打造太子妃的金钗玉镯,更要重新为宁瓷量身定做数套专属于太子妃的礼服,常服,各种服饰。
  面对太子的这番动作,皇上早就看不顺眼了。
  奈何皇后在他耳边始终都在吹着枕边风,更是吹得皇上心头烦闷至极。
  这一日,皇上将燕玄喊到了御书房。
  他开门见山地就问燕玄:“朕怎么听说,你已经在准备大婚事宜了?”
  “母后催得紧。”燕玄恭恭敬敬地道:“更何况,我与宁瓷二人从小就情投意合……”
  “放肆!”皇上大怒:“她是你的皇妹,你这么说像话吗?!”
  “父皇,她不是儿臣的皇妹。”燕玄自然知道皇上此时正在震怒的边缘,可他冥冥之中觉得,若是今日不彻底解决这事,恐怕,今后也不会再有这般机会了。
  于是,燕玄为了此事,第三次对着皇上下跪,并大声地道:“儿臣,愿用这三年在边塞所获的一切军功,恳请父皇废除宁瓷公主封号,还她儿臣的太子妃头衔!”
  说罢,燕玄对着他的父皇,正式地磕了个头。
  “啪!”
  顷刻间,一盏茶碗被用力地掷在地上,摔碎在燕玄正在磕头的身侧,幸而他战场厮杀多年,这番变故不曾惊扰他分毫。
  可终究,皇上的那句话,还是让他彻彻底底地恐慌了起来。
  因为皇上直接斥声告诉他:“你跟宁瓷之间,这辈子都别想成婚!废除她的封号?哼,你想都别想!”
  -----------------------
  作者有话说:严律:哇咔咔,狗太子你完了!我要抢亲了!!!
  第53章
  燕玄大震,父皇的回答,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
  他猛地抬起头来,凄哀地看着他的父皇,震动道:“这是为何?父皇,宁瓷这三年在皇宫里悉心伺候老祖宗,她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皇上看也不看燕玄一眼,他背着手,站在窗牖边儿,满脸的不悦,却在燕玄再一次磕头请命时,他忍不住地冷哼了一声。
  皇上这个态度,却让燕玄更是不解了,他着急地膝行到皇上的身边,恳求道:“若是宁瓷她曾做过什么激怒父皇您的事儿,儿臣替她受过。父皇,原先她就是您钦定的太子妃,那个时候您是同意的啊!”
  “哼,朕那个时候,确实是同意的。”皇上终于说话了,可他依旧背转着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窗牖外的一株海棠,讥讽道:“当年,朕不是不知道你喜欢的是简家长女简雪烟,可不知怎的,母后突然强烈要求朕把太子妃的头衔转到简雨烟的头上。朕当年,何其为难?奈何朕手头的力量单薄,始终被母后所牵制,就不得不把太子妃之位给了简雨烟。”
  燕玄本是低头欲磕的姿势,却在此时,怔愣在了原处。
  他在心底恐慌地思忖着——
  怎么办?
  要不要把宁瓷就是简雪烟一事告诉父皇?
  ……
  耳边,却听见皇上继续道:“待得我们回宫之后,从金陵传来噩耗,简家上下全数被灭门,毁于一场火海,简氏一族,无人生还。更有原先不在简宅的简家旁支,还有与简家沾亲带故的所有亲眷,也在同一时间,先后被暗杀。当时宁瓷听到噩耗之后,哭得痛不欲生,就连朕,都为之动容。”
  燕玄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抵着冰凉的地砖,他痛苦地闭上了眉眼,在心底里后悔极了。
  毕竟那个时候,他以为从金陵一同北上入宫的,是简雨烟,所以,就算是得知了此番噩耗,他也只是待在自己的东宫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他的雪烟悲恸、买醉,甚至是哭泣,却不曾去慈宁宫安慰宁瓷半分,也不曾去慈宁宫瞧她一眼。
  因为,简雨烟不论是年幼之时,还是青春豆蔻,只要是简雪烟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总要对燕玄去数落自己姐姐的不是。
  背后说人长短,最是不齿。
  但简雨烟是雪烟的妹妹,也是他从小就认得的。燕玄对简雨烟的这番行为,只是以兄长的立场说过她几回,奈何,他越说简雨烟,她就越是起劲儿。
  更是在她两人及笄之前,简雨烟假扮成雪烟的言行举止,曾刻意接近过燕玄。
  而燕玄总是一眼便能认出她二人的不同,他本是不想拆穿简雨烟的把戏,谁曾想,当她雪白的香肩,水滑般蹭向他的臂膀时,燕玄终于没有忍住,狠狠地斥责了简雨烟。
  这一切,都是他不曾对雪烟提及的。
  他向来不喜简雨烟,后来更是不齿简雨烟,因而,当简家噩耗传来之时,纵然他想着宁瓷是简家孤女,本当亲自去安慰,却最终,也是止住了脚步。
  直到他的大军开拔,即将前往边塞,他才发现,宁瓷,原来就是他的雪烟。
  他后悔极了,他不知道在雪烟最痛苦的那段时日,她是怎么度过的。
  他本应该在她身边陪伴,本应该给她最大的依靠,可是……
  皇上接着道:“……后来,很多朝臣开始陆续请命,要求撤销她的太子妃身份,正好,你也不愿与简雨烟成婚,朕便同意了。待得你前往边塞,简雨烟成了朕的公主宁瓷,灭门简家的凶手抓住后,朕直到那个时候才得知,原来,母后当初之所以选定简雨烟为太子妃,是因为她将藏于简家的金雕飞镖,直接献给了母后!她不为别的,只为能让母后能高看她一眼!”
  说道这儿,皇上愤愤然转身,冲着跪拜在地上的燕玄恨声道:“这种心思的女子,这种弃家人的生死于不顾的女子,怎能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将来你继承朕的大位之后,她便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这种行为,呵呵,你说,她配么?!”
  燕玄张了张嘴,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呼之欲出的真相就在口中,却在他开口之前,听见他的父皇又道:“当年,母后与金人勾结,私自用金雕飞镖传出我大虞的军情,这种通敌卖国之行为,正是简明华发现的。他当时立即就将这金雕飞镖告知了朕,可那个时候,朕不过是一提线木偶,根本奈何不得母后分毫。而这金雕飞镖,是母后的罪证,不管搁置在哪里,都是极其危险。所以,朕才决定将国都迁移北上,将简明华留在金陵,为的,就是保住母后的罪证……不过,这些年,自从严律来了朕的身边后,皇权也逐渐回到了朕的手里,现在,朕已非当年的提线木偶,朕已有了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大权,除了母后。所以那简雨烟,朕总有一天会废除她的公主封号,但是废除的那一天,便是她的死期!若想诓骗朕,糊弄朕,用这种乞宠求荣的行为来接近咱们燕家天下的,通通都得死!”
  皇上的愤怒之声越发凛冽,好似这炎炎夏日里,莫名触及的一座冰川,让燕玄不由得一阵透骨寒。
  那呼之欲出的真相,最终,还是被燕玄给咽了回去。
  回东宫的这一路,燕玄左思右想,觉得当下的局面,若是再想要与宁瓷成婚,恐怕绝无可能。
  除非……
  燕玄的眸光看向不远处的湛蓝天空,偶有一只飞鸟凌空而过,发出一声清脆的啁啾,幽幽地将他心底的念头给唤了出来——
  除非,简雨烟还活着,并找到她!
  *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
  明明盛夏的阳光正烈,可简雨烟还是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燕湛无奈地拿起一方锦帕,给她细心地擦去唇边沾染的牛乳汁,宠溺道:“都怨我,知道你最近嗜甜,爱喝雪宝儿的牛乳凉茶,我竟然给你买了三盏。这下可好,喝得着凉了。”
  简雨烟舔了舔唇边,对着燕湛的脸颊甜蜜蜜地亲了一口,笑着说:“两个喷嚏不是着凉,应该是有两个人想我了!”
  “没有两个人,只有我一个。”燕湛笑着将她搂在怀里,两人就这么在宅子里的凉亭下,腻歪歪地亲昵了好一会儿。
  今儿天热无风,纵然再怎样地亲昵,也有点儿透不过气。简雨烟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儿胸口憋闷。
  “可别再喝了这牛乳凉茶,又要身子不适了。”燕湛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身子,见她白皙的身子上,并无起红疹子,唯有胸前靠近那一团沉淀软腻的雪团子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最是撩人。他忍不住地一口含住,惊得简雨烟颤笑了好久。
  可燕湛还是不放心,吩咐府中照顾简雨烟的那两个小侍婢,赶紧去请大夫,好瞧瞧这颗小小的红痣,到底是不是红疹子。
  简雨烟气得直拧他胸前的肉:“请了大夫来,是不是直接露出这里给他瞧?”
  “那可不行。若是真起了疹子,诊诊脉也是能瞧出端倪的。”
  简雨烟知道燕湛对她好,此时,她幸福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嗯,当初跟了你,真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提及这个,燕湛可不高兴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故意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若非我拦着,恐怕,你如今便是那燕玄的女人了。”
  说到这个,简雨烟也不高兴了。
  她“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不悦道:“我不喜欢燕玄,从小就不喜欢。”
  “那你十三岁那年,为何还要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