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35节
  “要不,嘶……”阿酒因为太过激动,本想起了身子,却动到了屁股上受伤的经脉,一时间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你可别乱动了。昨儿个太后派人来查这里,你自个儿藏于屋檐下,虽没被发现是好,但你这身子,又要多养一些个时日了。”
  “哇,名门千金大小姐就是聪颖过人!你是怎么知道我昨儿藏于屋檐下的?”阿酒佩服道:“不过没事儿……嘶……我不娇气,身子骨也没其他姑娘那般瘦弱……”
  “因为你练过武。”宁瓷直接点了出来。
  “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阿酒震撼道:“难不成,是我昏迷的时候说出来的?”
  “从你的脉象,身形,受伤的经脉,这些都能瞧出来。”说话间,宁瓷将凉好了的汤药递给她,说:“就连你喝汤药的模样,都能瞧得出你是练过武的。”
  “你真厉害。不过想来也是,若非你这般聪颖,这些年在太后身边,指不定要死个几回了。”说罢,阿酒将汤药一饮而尽,并舔了舔唇边,叹道:“你瞧我,刚到浣衣局,刚说了那些真相,就被那老妖婆打了个半死。”
  “等你好了后,你怎么办?是回到浣衣局?还是去找你喜欢的人?”
  “我还没想好。但是浣衣局肯定是回不去了,我也不去找洛江河了。病的这些日子我都想了,我为了他从金陵到幽州,只身出入皇宫又差点儿送了命,可他只在我快死的时候找过我一回,说了啥我不清楚,总之,他撂下我就跑了。真真让人心寒。”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吗?”宁瓷想了想,道:“也许是误会?”
  “误会个什么?我跟他一起都是在武师父那儿学武的,我当时都快死了,他不知道把我带走,竟然撂下我就跑?!幸亏后来你找到我,否则,我真的要死在那乱葬岗了!”阿酒气愤至极地道:“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当初,他写信给我,说他在黑金铺子。我就是在那儿找到他的。”
  “黑金铺子?那是什么?地下钱庄?”
  “呃,我也不大清楚。”阿酒笑了笑:“他没说太多他的事儿,可能是不想跟我成亲吧?他也没想到我能为了他从金陵北上到这里……算了,不提他了!这些时日,我越发觉得自个儿不值得。你呢?现在整个皇宫里都在说慈宁宫闹鬼了,今儿夜里,你还要继续去唱曲儿吗?”
  “今夜不去。”宁瓷想了想,道:“若是今夜再去,恐怕,被抓的可能性会很大。”
  “我有一个好主意!”阿酒忽而道:“有个传言不是说,我被老妖婆打死了吗?那今儿夜里,我就去正殿门口吓吓她!”
  “这怎么行?!”宁瓷就知道这个阿酒有勇无谋,不会有什么好主意的:“你身上的伤还很重,压根儿就不能乱动!”
  “我绝对不乱动!”阿酒激动地道:“我爬过去!”
  *
  慈宁宫闹鬼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严律都听说了。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料定是有人在捣鬼。
  至于此人到底是谁,他前前后后地想了一大圈儿,也没想个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提了一大堆滋补的药材,美味的酒菜,赏心悦目的古玩珍宝,前去慈宁宫探望太后。
  太后已然面色无光,眼眶深陷,这会儿,她正让达春亲自去一趟天宁寺,还有法源寺,好请了姑子,和尚一起,来慈宁宫念经持咒,驱鬼降魔。
  达春有些为难地道:“法源寺还行,天宁寺恐怕请不来。”
  “怎么了?哀家的身份还请不来这些个姑子了?”
  “那倒不是。”达春如实道:“最近这几日风大,雨水多,天宁寺的庙宇许是年久失修,一场雨水下来,漏风漏雨不说,听说还被贼人偷盗功德箱好几回。这些姑子大多数都去了其他寺庙,天宁寺里没几个姑子在了。”
  这么一说,在一旁的严律听了,便直接请命道:“既这么,便让微臣出资,去修天宁寺好了。”
  太后一愣,好意提醒道:“若是修缮寺庙,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严律笑了笑,道:“无妨。微臣很喜欢修庙宇。”
  “哦?你还有这嗜好?”太后讶异道。
  “我和我家娘子,就是因一座破庙而结缘,后来,她亲自出资修缮庙宇,帮助了好些无家可归之人。所以,微臣明着是出资修缮天宁寺,暗着,其实是思念我家娘子罢了。更何况,我若是以太后娘娘您的名义出资修缮庙宇,不仅能为太后娘娘您增加福德,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还能与您和好如初,到时候,没准皇上一高兴,您又可以去垂帘听政了。”
  太后一听,果然高兴地准了,旋即,她想了想,却又道:“你对你那亡妻这般痴心,若是能腾出一两成来,给哀家的乖孙女儿宁瓷,就好了。”
  严律一听,赶紧将袖袋中的一只晶莹剔透的明红玛瑙发簪拿了出来,递给太后,道:“这是微臣这两日,在珠宝铺子里寻来的,听那老板说,这红玛瑙成色极好,最是稀有,非常适合年轻姑娘家佩戴。微臣想着,原先我就答应太后娘娘您,要与宁瓷公主多接触来着,这枚发簪,便是我讨好宁瓷公主的,还望太后娘娘,帮微臣转交给她。”
  太后一听,顿觉大喜,赶紧对达春道:“快去把宁瓷喊来呀!”
  “呃,宁瓷公主又去藏书阁了。”达春尴尬道。
  太后愣了愣:“她怎么这段时日,总是跑去藏书阁?等会儿她回来告诉她,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直接取回来便是,无需这般跑来跑去的,让严律在这儿好等。”
  达春如实道:“听公主殿下说,她最近迷上了史官写的文字。今朝的,前朝的,她都想拿来瞧瞧。说是想从这些过往岁月里,寻一些做人的道理。”
  达春说完后,太后虽是一脸宽心,但反观严律,他心头却是立即狐疑了起来。
  昨儿个在这里,他听太后的话外音,寻思着她已命史官把简明华一家被灭门一事颠倒是非黑白,还扣了顶通敌卖国的肮脏帽子。怎么今儿个,便听见宁瓷要去看史官写的文字了?
  宁瓷……呵呵!
  她简雨烟不是为了让太后高看她一眼,不顾全家近百人的性命,就把金雕飞镖献出去的么?
  怎么这会儿,她竟是开始在意史官是如何笔墨她爹的身后名了?
  呵呵,真真是虚伪!
  ……
  严律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宁瓷,既然红玛瑙发簪送出去了,也算是让太后安心了几分,他也没必要在慈宁宫里等宁瓷回来。
  既然得了太后的准许,这会儿,他立即要去做的,便是修缮天宁寺庙宇。
  当然,他明面上说,是要以太后的名义。
  实际上……
  呵呵!
  当严律站在天宁寺的大殿里,仰望着金尊大佛时,身后传来天宁寺住持明净大师的声音:“严大人,久等了。”
  严律转过身来,看到明净大师的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尚在天宁寺的比丘尼,他恭恭敬敬地对她们行了个礼。
  “多谢严大人,这么一大笔修缮庙宇的款子,着实让你破费了。贫尼会将严大人的功德,亲自撰写在祈福花笺中,我们天宁寺上下所有僧人,将长长久久地为你祈福。”
  严律笑了笑,问道:“请问大师,这种祈福,可以祈冥福吗?”
  “自然是可以的。”
  “那就劳烦大师,为我家的娘子,祈冥福吧!”
  明净大师愣了愣,方才道:“好的。敢问严大人,你夫人的名讳可否告知一下?”
  “简雪烟。”
  “好的。”明净大师又道:“那贫尼就在出资修庙宇的善人名册上,记下严大人你的名字好了,这也是功德无量的。”
  “不必了。”严律单手背在身后,看着天宁寺大殿正前方,那一株百年银杏,他缓缓地道:“出资修缮天宁寺的名义,也写我家娘子简雪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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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后天两人正式见面。
  第39章
  由于修缮一座庙宇所要做的准备有很多,严律在天宁寺里前后看了看,在明净大师的指点下,知晓需要修缮的殿宇和各处庙门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离开天宁寺前,严律问明净大师:“最近九州上下着实不平,若是周边战乱四起,百姓无家可归,天宁寺会帮忙吗?”
  “自是会的。”明净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方才接着道:“后院那一整排寮房,便是给香客们歇息用的。若是战乱时,那里便给那些个无家可归之人住的。”
  这么一听,严律方才放下心来。
  他直接回了一趟兵部。
  这两日,为了下一步的布局,严律对兵部左侍郎提议,加大城防军营的兵力和器械,并扩大幽州城四处的军事守卫。
  兵部目前暂没有尚书大人在位,而左侍郎说话的分量和处理的事务,寻常都是要高于严律这个右侍郎的。
  奈何,整个朝堂上,谁人不知严律是太后的亲信?虽然目前太后暂且失势,可朝堂上的事儿风云万变,谁又能知晓明儿那皇位上是谁在掌权的呢?
  于是,这个兵部左侍郎对严律的提议全数赞同,该如何布局,又该如何安排,左侍郎都全权交给严律来处理。
  但这左侍郎留了个心眼儿,他将严律的提议一事,即刻回禀给了皇上。若是因为这么一桩提议,接下来出了个什么岔子,他左侍郎可不担责。
  因而这段时日,严律既要布局,又要巴结讨好太后,更要将所有的事务一并呈给皇上,方可两边权衡。更有九州盐商事务,三家自个儿开的赚得盆满钵满的摇钱铺子等等诸多事宜加身,他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待得他这会儿回了自家府邸,已是金轮西沉,霞光漫天的酉末戌初了。
  严律原是一身疲惫,准备回屋跟往常一样,在每日晚膳前,与简雪烟的牌位说说话,消消乏的,谁曾想,洛江河和个名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弟兄们,飞速冲回府邸,带回来一则喜讯!
  “金人的兵马来了!!!”洛江河兴奋地道:“他们王上没有来,但是太后的弟弟阿木尔来了。虽有两名猛将陪同,但他们的兵马也就只来了十万大军。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潮白河,估摸着,今儿夜里就要兵临咱们幽州城下啦!”
  严律大喜,忙问:“燕玄到哪儿了?”
  “快到凤凰岭了!他们若是快马加鞭,都能跟金人聚头!老大,你推算的时日掐得可真准呐!”弟兄们七嘴八舌地道。
  越是接近此时,严律越是能沉得住气,他对弟兄们严肃道:“咱们为简明华恩公一家报仇之事,转折点就在今夜!今夜若是能成功,太后必定从此一蹶不振,再下手,就容易得多了。至于简雨烟……”说到这儿,严律顿觉心情愉快了几分:“她今夜必死!”
  弟兄们一阵欢呼,他们个个都觉得,憋屈了这些年的隐忍,终于可以在今夜爆发了。
  “我再说一遍,”严律谨慎地叮嘱道,“今夜金人兵临城下之后,太子燕玄手握三十万良将,必定重挫金人兵马,到时候,太子归朝,整个皇族中人必定要出宫迎接,如果宁瓷跟着太后一起出来了,你们看我的动作,我撩袍下跪的瞬间,你们便立即射箭。但要注意安全,别被太子发现了,他驰骋战场多年,警觉性比寻常人要高很多。”
  “是!”洛江河和弟兄们齐声道。
  “如果宁瓷没有跟着太后一起出来,那她必定在慈宁宫里等待。今夜慈宁宫是最为松散的时候,咱们另派五个人,直接去慈宁宫暗杀了她。”严律说到这儿,看着眼前身着飞鱼服的弟兄们,直接选了五个武功尚且中等的,作为第二方案准备。
  而武功绝佳,尤其是箭术一流的,都将在今夜对宁瓷射出那致命的一箭。
  其中,当属洛江河为首。
  此时,洛江河兴奋极了,他对严律道:“老大,上一回,你为了获得太后的信任,让我对你射出的那一箭,我当时吓得手心里冷汗直冒,箭有虚发。但是今夜我绝对不会冒冷汗啦!我们几个,一定会把简雨烟射成个百孔窟窿的大刺猬!”
  “别得意忘形。”严律提醒道:“今夜皇宫外,迎接太子归来的人众多,你们可别看岔了。”
  “绝对不会!”洛江河嚷嚷着:“我夜间眼力绝佳,就连那夜莺都比不上我半成,你且放心吧!”
  “对了,现在城郊百姓们疏散得如何了?”严律又问。
  “只有一两家城内有亲戚的进来了,其他大部分农户都不愿意搬离。不过无妨!”洛江河笑道:“再过几个时辰,金人的兵马一来,他们自个儿都会冲进城内的。守城将军那几个我都打点好了,等农户们全都冲进来后,他们再关城门。”
  “老大,金人的兵马要来了,这事儿要提前跟皇上说吗?”一弟兄有点儿担忧。
  “不用。”严律轻轻地抚摸着手腕上的清玉色锦帕,他胸有成竹地道:“哨骑兵再过一个多时辰自会发现金人的兵马。到时候,皇上再做应对,定然方寸大乱,他会在仓促之下,动用到大部分禁军。若是提前告诉他了,咱们就无法松动禁军在慈宁宫的防线了。放心吧!这场有预谋的战役,咱们大虞人,是不会伤及毫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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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城门虽会关得晚一些,但今夜慈宁宫的宫门,却是早早地就落了钥。
  因为慈宁宫闹鬼一事,太后早早地就回了寝殿去歇息,就连每隔几日,与达春所行的欢愉之事,这段时日也是没了兴致。
  天宁寺和法源寺的僧人安排了要到明日才能进宫诵经驱鬼神,太后就算是心有着急,但眼下她的权势尚不及从前,固然也说不得什么。
  此夜,慈宁宫内外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