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90节
  思及此处,新仇旧恨皆高涨起来,裹挟着她的理智。
  真正该被人唾弃的,从来都不应该是她!
  而沈晏川似乎并未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兀自说着:“若是七衍宗还在,修真界绝不是如今这副景象。世人不会知晓什么浮月山,他们只会拜求七衍宗的庇佑。他们也不会眼盲心瞎地尊一只狐妖为仙君,而是会跪倒在我的脚下。天下第一,从来都不该是你们。”
  听到“狐妖”二字,忽然之间,玉姜的整颗心都紧绷了起来,不上不下地悬着。
  在她眼中,现下的沈晏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已经被恨意和不甘笼罩。一个疯子会对云述做什么,玉姜不敢设想。
  沈晏川眼神暗下来。
  他分明说了这么久自己的难处,自己的不甘,玉姜却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甚至能轻易看出她毫不在乎的态度。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师兄的阿姜已然不在了。现如今,她只在听到与云述有关的话时,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沈晏川顺着高台望下去,透过薄而透明的结界,正好与云述对上视线。
  他听不到云述的声音,却仿佛感受到了云述眼神之中的狠意,以及对他的警告。
  他冷不丁地笑出了声,似是对玉姜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若有一日,他和我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下一刻,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了前胸,玉姜的手扼住他的喉,将他死死地压在拉高台的边缘。
  狂风骤起。
  只消用力,玉姜便能让他从此处坠落下去。
  不至于殃及性命,却也能让他身受重伤。
  沈晏川被死死扼住,根本挣扎不开,脖颈处漫起青筋,整张脸都就将近赤红色。
  高下之下哗然。
  谁也不知为何这两人弃了剑,竟成了现下的模样。
  玉姜附耳道:“你再说一遍。”
  窒息之中,他仍旧笑着,道:“你觉得修真界众人在得知他是狐妖之后,会继续捧着他,敬着他,还是会将他踩进泥泞?你越是在意他,我越是要将他撕碎,让你看清楚,究竟谁才配站在这里。”
  “玉姜,你放他回高位,就没想过高处风雪重,早晚会……呃……”
  沈晏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艰难地吸取气息,却在看到玉姜对他满怀杀意之后选择了放弃。
  “杀了……我。”
  “让我看看……在……你心里,究竟是师父重要,还是……底下那只……道貌岸然的狐狸重要!”
  再用力一分,一切便能结束了。
  沈晏川死,她便不必时时刻刻地记挂着仇恨,不必担心他会伤害谁。
  但不该在此时。
  若真如他所言,他的命已经与师父系在一起,在找到解决法子之前,玉姜无法真的冷心冷肺地放弃师父的性命,只顾自己的愤恨。
  何况在浮月山的大阵未能除去,骤然杀了沈晏川,尚不知会有何后果。
  此处又是宁觞派。
  她的身份是华云宗弟子。
  若在这里出了事,只怕会陷整个华云宗于不义。
  还有云述……
  玉姜倏然笑出声,按着沈晏川的脖颈,道:“难怪你敢主动来见我,原来是想好了万全之策,确定自己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里。”
  沈晏川闭着眼睛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他须得紧紧地扒着旁人,才能从玉姜的手下谋取生机。
  他道:“是啊,我明知你会对我动手,却还是来了。为何……我亦不知为何……”
  走到今日这一步,沈晏川不是没有反思过,只是反思到最后,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直至此刻,他从未如此妒恨过云述。
  凭什么他什么都能有……
  “阿姜,你杀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只会……玉石俱焚。”
  高台之下的杨宗主终于开始慌了。
  即使再听不见二人的谈话,他也能看得出,若是任由玉姜不松手,这次是真要出人命了。
  沈晏川若死在这儿,他可就闯下大祸了,莫说脸面,只怕宁觞派还能不能在仙门立足都不一定。
  “解开结界的法子……”
  “容我想想!”
  这道结界倒也没高深到谁也解不开的程度,他先前只是嫌麻烦,觉得云述太过小题大做,不愿意破这个例。
  此时,他手忙脚乱地捏诀,几次都未能成功。
  还是许映清挥掌为他助了力,紫色的火焰才腾空而起,结界缓缓褪去。
  “你,你,你放肆!”
  杨宗主身体肥胖,走上高台很是费力,一边粗喘着气,一边指着玉姜。
  正在他伸手想将玉姜扒拉开时,许映清的剑挡住了他的手,不留情面地把他拨开。
  正欲发作的他一抬头看清拦他之人是许映清,话便卡在喉咙之间再也说不出了。
  如今的浮月山仙君虽是云述,可云述却甚少留在山中,大多事宜都是许映清在处理,在修真界的地位亦高过于他这个小门派的宗主。
  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面开罪。
  许映清没顾得上与杨宗主说话,只对着玉姜道:“姜回姑娘!比试时偶有口角纷争皆属常事。无论如何,莫要在此地伤了和气,传出去,对华云宗也不好。”
  玉姜不是听不懂许映清言下之意。
  这是告诫她,此地人多眼杂,若执意做出何事,只怕不能轻易善后解决。
  若她作罢,这便只是一桩寻常的纷争。
  片刻之后,玉姜松了手。
  同一瞬,沈晏川几乎是瘫软在了地上,双手抚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以涌而入的浮月山弟子皆围了上来,关切着沈晏川的状况。
  纵如此狼狈,他却依旧抿唇笑了,一边望着玉姜的双眼,一边以一副大师兄的态度对同门说:“我无妨,不过是我与姜回姑娘说了几句玩笑话罢了。小姑娘心气高,觉得被冒犯了,与我玩闹而已。”
  朱雀两步走上前来,对许映清说:“映清师姐,她竟敢这般欺辱大师兄,是否太不将我们浮月山放在眼中了?平日里礼让三分就罢了,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仙门,敢这么胡作非为了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必得让华云宗给我们一个交待不可!”
  “朱雀!”许映清蹙眉呵斥,示意让她不要再说下去,意味早早平息事端。
  “师姐!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争执着,身后的长阶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众弟子皆给他让出一条路。
  高台之上风重,吹得云述更显得面无血色。
  单薄的衣裳被他扯着轻轻拢了拢在,视线不经意地与玉姜对上,转瞬之后便挪开了,看向众人,宣布:“沈晏川早已不是浮月山弟子。”
  “多年前,他便因犯下的过错被逐出了浮月山,名册之上,他已被划去。诸位不信,尽可往千书阁观阅。”
  “故而,今日之事,浮月山不必出面说什么。既沈仙师都说是玩笑了,那便是玩笑吧。”
  朱雀:“这……”
  云述看向朱雀,问:“你有异议?”
  朱雀低下头,道:“没有。”
  说完,她便退去了一边。
  刚才只顾着为沈晏川说话,她险些忘了这件事。
  虽说浮月山谁也不知当年大师兄被仙君逐出浮月的具体缘由,可这些年过去,谁都知晓两人之间结了梁子,更是不敢再在云述面前提及沈晏川半个字。
  方才真是糊涂了,她才会那般莽撞地冲上前去。
  云述淡淡地道了一句:“散了吧。”
  仙君都发话了,谁也不想再凑这个热闹了,这场夜宴也不了了之。
  下长阶时,云述侧身对身旁的杨宗主说:“去给沈仙师备上一间休息的住处,若是他不见了,本君唯你是问。”
  杨宗主听得心惊,连连应声,转身跑回去照拂沈晏川去了。
  *
  直到夜深,许映清才折返。
  浮月山其他弟子已经安寝,唯有云述一人在庭院之中。
  落雪纷纷,他独自在树下斟酌一盘棋局。
  墨玉的棋子被他捏着指尖,久久未能落定,似乎是碰上了什么难解的棋局。
  不知过了多久,棋子才终于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没抬眼,问:“妥当了?”
  不远处的许映清站了出来,拱手一拜:“都安排妥当了,此时是时微陪在她身侧……我问过原因了,她不肯说。”
  云述轻轻笑了,却未发出声音。
  再落一子,他道:“不愿说也罢,于她而言,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话听着发苦,许映清追问:“那会儿,仙君为何不与她说话?”
  他们整整半年没见过了。
  旁人不知,许映清却是知晓的,这半年,仙君的憔悴消瘦也多半与玉姜有关。
  一向不参加剑法比试的他,此次肯答应出现,也是因为在参会名录上看到了“姜回”二字。
  如此思念,见了面却没表露一分一毫。
  总归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