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23节
  失去了无落剑,她又不愿随意用出幽火而伤了云述,故而一连退后几步,伸手干脆地扼住他的咽喉,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仇人,我是玉姜,你当真要杀我?”
  “玉姜……”
  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如今他的脑海中,模糊混沌,只被怨念和恨意充斥着。
  而这漆黑的一隅,却流泻进来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澄明。
  “玉、姜?”
  呼啸的风声之中,玉姜的声音几乎让他听不清,但他还是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剑意刺向她的肌肤,清晰而锐利的痛意,恍惚间让她回想起自己被困剑阵之时的场景。
  她道:“云述!这是你的心魔,不要被它控制!你不应该留在这里!我们要一起离开噬魔渊这个鬼地方,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玉……”
  “玉姜。”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瞳孔中的血红缓慢地褪去了。
  长剑向后一挥,白光劈向鬼影。奇形怪状的鬼影伴随着刺耳不绝的尖叫声被击碎,化成了一缕飞灰。
  黑暗顷刻间破碎,幻境消失了。
  一切回归平静的那一刻,云述怔怔的,似乎是被耗尽了心神,也失力倾身抱住了玉姜。
  昏了过去。
  第20章
  空荡的山谷之中溪水潺潺。
  玉姜坐在溪边的碎石上包扎手上的伤口。
  此行匆促,随身携带的灵药甚少,还没怎么用便已见了底。潦草缠好了伤口,她就着溪水洗去了手腕上的血迹。
  云述苏醒时,天光正亮,刺得他双眼一痛,一时难以睁开。
  适应良久,他勉强起身。
  望着不远处纤瘦的背影,他唤了一声:“姜姜。”
  玉姜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还认得我是谁啊?”
  云述垂眸,从纷乱的记忆中努力分辨着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失去理智时所记得的东西大多零碎,他只依稀知晓自己险些伤了玉姜。
  幸而被她唤回意识,才避免酿成祸事。
  “我……”云述按着酸痛的鬓角,声音乏力,“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记得,我险些将你……你受伤了?严重吗?”
  他几步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向她的掌心。
  玉姜挣回手,正色道:“谁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怨恨,这不可避免。但你若控制不了它,被迷障中的妖利用,反被控制,轻则如今日这般,重则……”
  迷障之妖最擅蛊惑人心。
  当年仙门合力才将其镇压封印于噬魔渊中。
  多年来,它无处施展。
  好不容易遇上两个闯进封印的人,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利用心魔使其互相倾轧,才是它最大的乐趣。
  而像云述这般执念深重之人,是它下手最好的目标。
  “重则伤人伤己,被困幻境反噬而亡。”
  拜入浮月山的弟子,皆得经过心性的锤炼方能入内。像是他这般深重的心魔,在最初不可能不被发现。
  除非师父什么都知道。
  但若师父什么都知晓,为何还要将他留在浮月山?
  她本想责怪他,但事已至此,说这些全然无用。看他这般愧疚,想来也不是有心的。
  玉姜语声柔和下来:“我有话问你。”
  云述依言在她身侧坐下,应声。
  “你那个背信弃义的爹,是沈于麟?”
  云述默认。
  她果真没听错,当真是沈于麟。
  沈于麟在仙门中声名赫赫,格外有威望。但不知为何,他始终不得修炼法门,停留在破妄之境,多年苦思始终未能突破。尽管如此,仙门众人还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后来,他与七衍宗的宗主宋宛白结为了道侣。
  彼时的七衍宗便是仙门之首。
  他沈于麟成了仅次于宋宛白的仙门第二人。
  两人携手,恩爱非常,为世人艳羡。
  后来魔域封印破损,魔尊的一缕残魂化作万千幽冥,夜袭了七衍宗。
  一夜腥风血雨,七衍宗就此覆灭,据说是无一人生还。
  这是修真界人人知晓的事。
  直至如今,仍有人为此扼腕叹息。
  玉姜只是没想到,沈于麟还做过这般抛妻弃子的绝情事。
  这人都死了,云述纵有天大的恨意也无处发泄了。天长日久,自然只能积压在心底,也便成了这心魔滋生的本源。
  玉姜的掌心轻轻落在他的肩头,道:“真气一时走岔都是小事,我是真怕你出不来。你亲手将自己困起来,就算我有诸般本事也救不了你。他都死了,至于他的身后名,是黑是白与你何干?你何必为此自苦?”
  云述倚靠在树边,低头,闭眼,许久才开口:“人死如灯灭,都要归于尘土的,我何尝不知。”
  “可是。”他疲倦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化解不去的哀戚,“我还活着。”
  活着一日,便记得一日。
  沈于麟每每被人称赞一句,都是在云述的心口剜上一刀。
  来时路那么艰难,又怎是一句“过去”,便能轻易在心底揭过的?
  不知为何,玉姜也随着多了几分难过。
  “好了好了。”玉姜双手搭在他的肩,以一个近似拥抱的姿势,“我都知道。这不是还有我吗?”
  “旁人想要我们死,我们偏不能如他们的意。我们一起离开噬魔渊……好好活着。”
  听到此处,云述方抬眼。
  与她对视的片刻,他弯唇,温声道:“嗯。一起离开。”
  玉姜被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道:“还有呢?”
  不再逗她,云述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答:“无论如何,都好好活着。”
  *
  沈晏川是在下山的山道上遇到罗时微的。
  从华云宗来的这些人,个个脾气不好,仿佛与罗时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同站在他面前堵着下山路时,沈晏川下意识还以为遇到了劫匪。
  他半笑不笑,也不言语,大有看罗时微此番又要闹出什么动静的意思。
  罗时微也不直说来意,只是把玩着腰间佩饰,轻轻地晃着,问:“沈仙师去哪儿啊?”
  “下山。”
  言简意赅,半句闲话也没说。
  “下山做什么?”
  “怎么……”沈晏川往前走了几步,在罗时微跟前停下,“浮月山的事,还要向华云宗请示了?罗少主,做人得讲理,我没有怠慢过你。如果你还要为了玉姜的事在此纠缠不休,那就着实无理取闹了。玉姜是我的师妹,她落得那样的结果,我是最难过的。”
  罗时微不由嗤笑出声,挥了挥手,身后随行的弟子便撤去了一旁。
  她也走近了沈晏川,道:“我只是有件事没想明白,想要向沈仙师讨教一二。”
  “何事?”
  她抱剑于怀,道:“听闻当日她在问水城堕魔,你与浮月山许多弟子都曾亲眼得见?”
  “是。”
  “哦。”她继续说,“所以你们亲自将她押回了浮月山,但是为何没让她见到你们的师父元初?那时的元初还在华云宗论道,并未折返。就算是为师门除害,也轮不到你一个师兄处置吧?”
  沈晏川神色如常:“是,因为无权处置,所以那一次我放她离开了。后来,也是得了师父的令,我才将她再次带回了浮月山,于剑阵中处死。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件事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究竟你是何处听不懂,执意要一次又一次地提起?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是为了天下众生,她必须死,这是底线。”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罗时微打心底发笑。
  当年之事实在蹊跷,仅凭沈晏川一人之言便给玉姜定了罪,罗时微翻来覆去也想不通。
  “她死了,尸身在何处?”
  沈晏川答:“依仙门之规,自是神魂俱灭,没有尸身。”
  罗时微道:“从始至终,只有你们浮月山之人见到了她堕魔,也只有你们,不经仙门合议便先一步将人处死。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就不在了,是非黑白,自然就由着你们来说!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因何如此,你们查过了吗?如此草率行径,与仙门之规不符,便少拿仙门之规来搪塞我!”
  她想从沈晏川这里套出什么话来,可沈晏川为人又向来滴水不漏,什么话都说得圆满。
  若说之前她曾仰慕过他的从容,今时她便恨透了他的从容。
  他仰赖这份从容成了浮月山弟子都认可的大师兄,也仰赖这份从容来遮掩事实。
  但玉姜的公道呢?
  除了她,又有谁在乎?
  离开了浮月山,身边也没有浮月弟子随行,沈晏川似乎坦率许多。
  他低头拢了拢衣袖,连眼神也不给罗时微一个,只说:“话说百遍,就算你不烦,我也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