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18节
  沈晏川抿紧了唇,执意不起。
  元初又坐了回来,道:“说好不再提她了,怎么又……”
  沈晏川眼眶微湿,道:“因为您从没忘了她,正是因为记着,您才怪我。怪我没有做好这个师兄,没有拦她走上这条路。所以,山中只要出现差池,您都会觉得与我有关。”
  沈晏川是他一手带大的,元初终究多了几分心软,扶他起来,道:“我从没这么想,云述是我亲自选出来的浮月山掌事人,便是要与你一同照看浮月的。你与他之间……不能有龃龉。”
  “是!徒儿明白。”
  沈晏川道:“师父,不若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找他。再如何说,我曾经也算是他的师兄,我定将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
  “原来如此。”
  出翁说话兴致也不高。
  瘦弱的老头缩在角落里翻看自己编的医典,一个劲儿地叹气。
  “我还以为是我医术有精进,才让你伤愈这么快。没想到,还得归功这只狐狸。”
  此次流光玉给玉姜带来的损伤好得极快,出翁为此高兴了许久。谁知道,竟是云述偷偷用才恢复的灵力为玉姜疗伤。
  大概是每回都是极微小的量,而玉姜体内脉息一团乱,这才没被她发觉。
  天大的功劳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抢了,出翁的这口气实在是顺不下去。
  玉姜催促他:“他的伤怎样啊?”
  出翁睨了一眼,无奈道:“不要催不要催,我这不是正在翻医典吗?你们两个,这个伤完那个伤,想把我累死啊?能不能珍重点自己的身子,能不能!”
  他的手重重落在云述的肩头。
  云述被这力道震得闷咳了几声,想笑,却又遮掩不住声音中的疲惫:“能,记住了,往后不会了。”
  玉姜蹙眉,道:“闭嘴,别笑。你也是,我的事何时要你管了?用得着你偷偷摸摸给我输灵力吗?”
  “那时,你被流光玉折磨而痛得厉害,我岂能冷眼旁观?”
  “旁人有事,你都会这般不惜命相帮?”
  “你又不是旁人。”
  话说出口,许久没听到玉姜的答话,云述才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牵动唇角勉强一笑,问:“我们,应当算是相熟吧?”
  大概还是恼他冲动行事,把自己伤成这样,玉姜没好气地回:“谁跟你相熟了?”
  “你不是说……”云述声音低了些,“等我们出去,若我不想回浮月山,你就带我走吗?这样也不算相熟吗?”
  “你……”
  “闭嘴!”
  当时哄他的随口之言,他怎能就这般直接问出来?话的确是她说的,但不知为何,经他这样转述,无端多了些不为外人道的亲昵。
  正经话也让他说出了几分“私奔”意味来。
  直到走出住处,玉姜耳根处的热还没散去。
  第16章
  树枝被林扶风压得轻晃,他的衣袍随意而散漫地垂落下来,而他本人正四仰朝天地晒着噬魔渊中难得一见的太阳。
  他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声音含混不清:“我可都听说了啊。”
  久未听到树下人的答复,他翻身坐起,将手中的梅子丢了下去,正好砸中云述的肩。
  “喂,跟你说话呢!”
  云述拂去掉落的梅子,抚平衣物,继续闭眼打坐:“说。”
  林扶风从树上跃下,在云述面前坐着,问:“你不是想当我姐夫吗?”
  云述倏然睁眼,反问:“我何时这么说过?”
  “嘁。”林扶风笑完又叹息一声,“我有眼睛,不是瞎的。”
  云述重新闭眼,轻笑一声:“那可说不好,你最好找出翁治一治眼睛。”
  “我与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嘴硬也没用,当年那么多人喜欢阿姜,都是我拦回去的。像你这样连心思都不遮掩的,我一看就明白。”林扶风才不管云述是否答话,只管自己继续说,“不过,你不顾惜自己也要帮阿姜,这一回,你在我这儿勉强算是过关了。但你若是想当我姐夫,只过我这一关可没用……”
  这些话估摸着云述也不会听进去,他索性不再拐弯抹角,问:“这次失败了,你打算何时再去探玄墟海?”
  “不去。”
  短短两个字,又让林扶风吃了一惊,他问:“你这就放弃了?”
  莽撞行事不妥当,既已知晓林子里险象环生,孤身前去也只不过是送死。更何况,玉姜不喜欢被隐瞒,这次的事,她很生气。
  两人好不易缓和一些,云述自然不会再如那夜一般冲动。
  云述淡声道:“你若对出去有什么想法,不如直接与她谈。她同意了,你再来告诉我。”
  玉姜怎可能同意……
  林扶风继续煽风点火:“我都独闯过一次,也就那么回事。这点危险你都害怕?我本来还觉得你有机会做我姐夫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吵。”
  “什么?”
  云述薄唇微动:“你很吵。”
  “……”
  林扶风简直要被云述气死。
  *
  天色将明,晨雾笼罩山林。
  沿着泥泞难走的山路往林中去,什么也看不清。越往深处去,越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脚下怪石嶙峋,玉姜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比上一回贸然而来,此次她的确是做足了准备,才决定假作闭门疗伤,悄然辞别前来探路。
  当年她被剑阵伤得极重,养伤就耗费了几年的功夫。
  而后伤愈,她消颓了一阵。
  反正出不去,何苦再白费功夫?渊中环境恶劣艰难,但好在还有酒。浑浑噩噩,借酒浇愁,不失为另一种选择。
  第不知多少回醉酒,出翁不再费心给她准备醒酒汤,而是静静地在她身侧坐等,直到她转醒。
  “你想消磨自己的灵气,在渊中耗成一个废物,我哪能拦得住你?反正在世人眼里,你玉姜早就死了。但对于沈晏川而言,你的死能算什么?他就是想看天下第一剑修,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变成一个平庸之人,最后向他乞求怜悯。玉姜,你最好是真想遂了他的意。”
  无论过去多久,这番话也被玉姜死死地记着。
  雾气越来越浓,她好像走进了妖邪的迷障之中。
  她对于方向的认知逐渐变得模糊,呛人的味道让她不得不掩住口鼻。
  忽然,迷雾退去。
  周遭变成了热闹的市集。
  明灯高悬,似是人间的上元节。
  她有些晃神,不知今夕何夕,也忘了自己为何在此。
  叫卖声此起彼伏,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卖元宵的摊贩冒着腾腾的热气。有几个嬉笑打闹的孩童从她身侧跑过,纵使人已远去,欢笑声却犹在耳畔。
  人间百年,仙山脚下人来人往,从生到死犹如浮光一瞬,却极为灿烂,宛然炸开的璀璨烟花。
  这是清冷寂寞的浮月山上所没有的。
  也是玉姜渴望已久的。
  幼时的事她记得的不多。
  只依稀还能想起,她似乎也是出身于某个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的。
  朱红楼阁,飞檐青瓦。
  到了年关,便会有人抱了她去看花灯。
  那人应该是母亲。
  但母亲的模样,她想不起了。
  有个半仙摸了摸她的发顶,说她有仙缘。母亲高兴得眉眼都是弯的,吩咐人给了这人赏钱。
  有仙缘多好呀,城中最受敬重的便是那些白衣仙师了。若是自家女儿也能求得仙法,那可当真是好事。
  只是好景不长,她没能亲眼看见女儿身上的仙缘应验。
  如何家道中落的,玉姜不知道。
  玉姜甚至连自己的乳名都记不清了。
  曾经热闹的庭院积满了尘土。
  有人来搬走了家里的所有贵重的东西,乳母摸摸她的手,说:“真是可怜,这么小,爹娘就抛下你走了,往后就跟着我吧。”
  爹娘走了是什么意思,玉姜后来才知道。
  应当是过世了。
  她自那时离了家,又被乳母的赌鬼丈夫领出去丢在了雪窝里。
  这是她预料到的。
  乳母家中贫寒,凭空里多出了一张要吃饭的嘴,实在是不小的负担。
  如果不是遇到了师父,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去哪里。是浮月师门给了她家的温暖,弥补了她缺失的一切。
  再次下山,她还是少年,人间却已过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