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仙君你冷静点 第2节
  此处是噬魔渊的后山,毗邻玄墟海,幽火常年烧灼着不息,寸草不生。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让人打心底觉得可怖。正是因为神秘而让人生畏,这些年玉姜虽在渊中,却也从未踏足过此地。
  这般安静,沈晏川自然是不在的。
  也是,此人这么久以来都不敢面对她,又怎敢此时孤身进入噬魔渊?
  她正打算折返,却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音,细若游丝。
  拨开草丛,她终于发现,在巨石后蜷缩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身上数道伤痕,湿漉漉的满是血迹,狼狈不堪。
  玉姜伸手想要抚摸狐狸的脑袋,谁知指尖刚碰上去,这狐狸便受惊一般想要往后退,伴随着威胁一般的警惕,不许旁人轻易靠近。
  但终究伤重,奄奄一息。
  艰难支撑片刻后,狐狸抬头看了玉姜一眼,紧接着便因力竭而昏睡过去,再没了动静。
  看这模样,应当是才误入噬魔渊不久。
  玉姜虽是迟疑,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若是任由伤口继续淌血,只怕活不了多久。
  将这只小狐狸抱回住处时,出翁从梅树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盯着瞧了一会儿,确认的确毫无危险之后,这才敢站出来,喃喃道:“是仙门中的狐狸。”
  后山的灵泉有疗伤之效,初到此地的玉姜身负重伤,便是出翁打来了泉水,悉心照顾她,这才让她得以活下来。
  她打了水来,浸湿帕子之后轻轻为这只狐狸擦拭,眼皮也没抬:“你怎知?”
  出翁小声说:“气息很干净,不是妖邪。”
  是不是妖邪,玉姜不在乎。
  反正噬魔渊中最不缺的就是妖邪。
  擦完那些血,玉姜才发现,这狐狸尾巴尖上的那抹绯红竟然不是血迹,而是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的狐狸毛。
  噬魔渊中鲜少有活物,玉姜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这毛茸茸的动物了。仔细想来,多年前,她也有一只狐狸。只不过一个没留神给弄丢了。
  那只狐狸没良心,溜走之后当真再也没回来过。
  思及此处,玉姜叹息一声,道:“你能进噬魔渊,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的狐狸。你惨咯,我都还没想到出去的法子,更没法子让你出去。你只能和我待在一处了。”
  说完,她还是摸了一把小狐狸的尾巴。
  好软。
  在这毫无生气的噬魔渊中待久了,玉姜的心早就成了一颗坚不可摧的硬石。恨与怨,前尘与执念,纠葛不清,最后都缠成了疲惫与孤寂。
  唯独此刻,她扬起唇角,感受到心底不知从何处升起的鲜活的雀跃。
  出了住处,在泉水边上洗净了手,玉姜顺手洗了自己的那柄断剑。
  出翁在她跟前坐了下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
  玉姜用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无落剑,满意地端详着,头也没回地说:“你有话就说。”
  也不再遮掩,出翁说:“铜铃响了,说明他来过……你不应该在这儿,服个软,有你师父在,诸仙门不会为难你。待在噬魔渊,不是长久之计。”
  玉姜揣好无落剑,偏头看过来,语气分不清是坚定还是淡然,只是一如既往的平缓:“我肯定是要走的。”
  “但不是以服软的方式。”
  玉姜起身,仰面看着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的红灰交杂的天际,“出翁,你还不了解沈晏川那个人吗?若非他暗算我,我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我若是向他服软,最后能得到的,必是被废全身灵脉。他若是高兴,或许会记挂着之前那点稀薄的过往。他若是不高兴,让这世上再无玉姜……也是顺手的事。”
  出翁揣着手,久久不语,一副惆怅的模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问:“不说这些了……那只狐狸呢,你要养着吗?”
  没想到此时会说回这只狐狸,玉姜一愣,想了一会儿,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渊中危险重重,若是任由狐狸在此自生自灭,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出翁摇头,道:“毕竟是仙门的狐狸,会有人来寻的,别惹祸上身。”
  玉姜冷哼一声,起身往回走,朝出翁摆了摆手:“若是有人敢来招惹我,那才是惹祸上身。”
  待回到住处,玉姜却愣住了。
  那只柔弱瘦小、浑身是伤的狐狸,在沉睡中竟然幻化成了一个身穿月白衣袍之人,安静地躺在疗伤的寒石之上。
  正是玉姜在浓雾中见到的那个人。
  身形高挑挺拔,仿若修竹。乌墨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肩侧,玉姜怔怔地走近前来,轻轻拨动他散在额前的发丝,看清楚了他的眉眼。
  他的眉目本是带着锋芒的那种清朗,却又因身上这件薄而温软的白衣而显出几分温和。
  清月夜行,梨花融雪,丝毫不落凡俗。
  这样的人,与这朽败的噬魔渊格格不入。也只在这乍见的一刻,玉姜才对出翁的话有所体会。此人气息干净,绝非妖邪。
  没等玉姜松开那缕发丝,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微微蹙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墨玉似的眸子望着她。
  片刻之后,他回神,下意识挣扎着想要起身往一旁退避。
  第2章
  重伤之下,他根本使不出力气。
  玉姜本想扶他一把,伸手刚搭在他手腕处,他便虚虚地抓了一把衣角布料,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嘴唇苍白到毫无血色。
  尽管如此,他的眼中仍旧笼着浓重的情绪,似乎对面前这个陌生女子极其防备与警惕。
  “你是谁……”
  他因伤重而极尽虚弱,声音沙哑。
  他微微前倾,指节微蜷、收紧。
  似乎只要玉姜说出什么令他无法接受之言,他就会立刻抬手扼住她的脖颈,捏碎潜在的危险。
  对于一个伤重至此,灵力近乎枯竭之人的防备,玉姜不仅不在乎,甚至觉得有趣。
  她坦然地露出脆弱的脖颈。
  因为料定他此刻不是她的对手。
  垂眸打量他微微发颤的手,玉姜的态度随意而慵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唇角轻扬,道:“你本快死了,是我救了你,你问我是谁?”
  “我倒还想问一问,你是谁家胆大包天的狐狸,连噬魔渊这等禁秘之地都敢闯?”
  云述对此地不大知悉,乍一听及,眼中透着茫然。噬魔渊,他只在藏书中读到过,从未亲眼见过。
  不成想如今竟误闯此地。
  茫然过后,他缓出一口气,手腕往后挣着,说:“你先……松开我。”
  玉姜险些忘了自己的手还搭在人家的手腕上。松了手,她转身将新取的泉水盛在一片叶子中递来,道:“所以,你怎么进来的?”
  云述不肯接她送来的水,也不肯答话,只是尽可能地离她远一些。
  如同落入陷阱的困兽。
  察觉出了这只狐狸的心思,玉姜取回那片叶子,将泉水饮尽了。
  她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不慌不忙地看向他,说:“我若猜的没错,你浑身灵力尽失。不饮此水,你活不了多久。”
  他闻言抬手,试着运气疗伤。
  失败了……
  再试一次,仍旧无济于事。体内灵息在此时枯寂,起不了半点波澜。
  这种枯寂带来的恐惧足以淹没他,但恐惧过后更多是心底蔓延的不甘。
  他还想再尝试,却被玉姜阻拦,道:“你因伤而筋脉寸断难以恢复,加之此地煞气甚重,故而让你灵力尽失。有挣扎的功夫,不如好生歇着养伤。”
  她再次递了水。
  这一回,云述依言饮下了。
  他的目光在玉姜身上停留片刻,问:“此地的煞气……那你为何无碍?”
  玉姜却凑近他,笑答:“我是魔修啊。”
  含混着散漫的一句话,似是而非,听不出几分认真,可其中试探的意味却很浓。
  若他害怕,一剑杀了就是,不必手软,也省得埋下祸根。若是他神色如常,便更能证明他身份有异,保不准是谁派来灭口的。
  救亦或是杀,全在她一念之间,进退皆有余地。
  云述眸色微动,一言不发,似是听懂了她言下之意,可神态又过于镇定,全然没有慌乱。仿佛是一潭不会生出波澜的静水。
  玉姜起身,背对着他,叹道:“此地叫噬魔渊,收押封印的自然是像我这种罪大恶极的魔物妖邪。这个答案,你很意外?”
  云述没说是与不是。
  修仙之人不会不知噬魔渊意味着什么。尽管这些年仙门鲜少有人知晓它在何处、该如何启动阵法进入,但其中利害却是耳熟能详。即使是年龄最小的修士,谈起这个也能说上几天几夜。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
  噬魔渊中镇压着幽火。当年破世而出,几乎焚尽修真界的幽火。
  幽火之力足够强大,令人忌惮的同时也吸引了无数人。不少仙门修士起了邪念,转而修习幽火邪术,成了魔修。
  这些都在藏卷中记载,云述未曾见过,更不知其真假。
  眼前此人的笑,更带着迷惑意味。想从她口中听到真话,只怕没那么容易。
  不过云述对于她所说真假并不十分在意,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淡声道“你若是罪大恶极,便不会救我。”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
  轻到玉姜以为听岔了。
  不是困惑,也不是问她。这话更像是他自己的默认,轻而又轻的一句话。
  “你说什么?”
  “仙家也好,魔修也罢,那是你自己的事,于我而言没有分别。”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他仰面直视于她,“你不必说这些话来试探我。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激。我不是歹人,只是受伤误入此地,若有叨扰,抱歉。”
  话音刚落,云述再度咳了起来。
  他的每一声咳都牵动着伤处,渗出的鲜血逐渐濡湿他的衣料,如梅花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