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上青云 第147节
  那么侯府为什么要派庶子去扮和尚?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要侯府的少爷去剃光头?
  这种老牌勋爵人家,历经数朝而不倒,有什么能用得上他们如此慎重出手的?
  除非……
  台上的司正开始起鼓,鼓生用力击鼓,鎚子狠狠敲击在紧绷的牛皮建鼓上,发出“咚咚咚——”的鼓点声。
  声音紧张而急促。
  顾一昭心里浮现出一种可能——
  三皇子。
  当初三皇子登基时名不正言不顺,许多老牌勋爵人家都反对,吃了挂落,邕宁侯府虽然没有站出来支持,但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可后来三皇子当政期间,许多人家都被斥责、贬谪,邕宁侯府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现在回想起来,处处是疑点:以三皇子狭隘心胸,怎么会轻易放过邕宁侯府?除非……
  除非他们蛇鼠一窝。
  若对方当真是为三皇子做事,那定然是见不得光的事,说不定要灭口所有的知情人,而他适才领奖时候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想明白这一遭,顾一昭不由得大惊,只觉得自己后背浮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二番射的比试。
  有人开始演奏音乐《狸首》,适才比试的胜出者要根据音乐节拍射箭,要确保射到箭靶时也能和着音乐。
  这不仅要求命中率,还要求对乐律的把控,更要求对射箭距离的精准控制。
  萧辰自然是箭箭命中,惹得大家都小小低呼。
  顾一昭心不在焉,全部心思都想着如何解决这件麻烦事:是与父亲坦白,请父亲帮自己?还是先与郑申临聊聊,表明自己会装聋作哑?抑或先去找官府报官,来一个先下手为强,立下汗马功劳?
  郑申临虽然不及萧辰,但也射艺了得,挟一搢三,箭箭连发,惹得看台上也跟着低呼。
  其余人等也跟着分出了胜负,打头几人依次翻身上马,纵马往看台前过t来。
  他们虽然还是衣着繁重,但因着适才出了汗,额发间晕湿,汗流浃背,整个人透着健康野性的色泽,纵马过看台,只觉蓬勃的荷尔蒙扑面而来,惹得看台上的观众都不由得面红耳赤。
  各家公子拿走了自己看中的彩头,有位孟浪些的,直接将自家祖母的玉镯拿过来,冒冒失失递给了旁边的侍者,对着看台上努努嘴:“给那位姑苏来的肖家娘子罢。”,惹得看台上惊起涟漪,夫人们捂嘴惊呼,小娘子们偷笑,老夫人们倒是笑得宽容。既然开了头,剩下的人就也拿了礼物,都分别指派侍者送给自己看中的小娘子。
  顾一昭只顾着紧张,却不提防侍者也给自己一枝玉簪:“?”
  侍者笑道:“是郑公子送来的。”
  她声音不大,但因着大家都在关注此事,不由得都看了过来,顾一昭没有接发簪,只茫然抬头,就见那郑申临正骑在马上,直勾勾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里,没有男女之间的心动,只有无限的探究。
  顾一昭心里一凉,知道对方也发现了。
  她拿起扇子,装作含羞挡住脸庞,心里飞速想着解决方案。却没留意到萧辰本来看向这里,已经指着这边方向的手落了下来,跟侍者说:“先给我吧。”,将那枚玉簪揣到了怀里。
  他倒不畏惧与人争斗,只是当众这样难免留下话柄,叫她一个小小庶女如何自处?
  围观看热闹的观众们都觉得失望,原本今日是想看萧世子要垂青谁家,却不想没有了下文,不由得失望。
  阚夫人倒老神在在,似乎并不惊讶。
  既然分出了胜负,大家便也说说笑笑,一起去赴晚上的晚宴。
  顾一昭只觉得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若是郑申临想要灭口,只怕这两日就是最好的机会。说不定现在正吃的这碗饭里面都下了药,毕竟这是郑家地盘,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郑家控制下。
  她想吃完饭后就找崔氏坦白,借口肚子疼一起回家,难道郑家还敢当众杀害朝廷命官家女眷不成?
  可没想到崔氏倒是跟阚氏聊得投机,下午就亲亲热热去阚氏所住的居所里去燃香清谈,说是回忆起了少女时期秉烛夜游时作诗作画的雅兴。
  顾一昭只觉头大,但转念一想如今这时代路上没有摄像头,若自己与崔氏出了郑家门在路上被杀害才是无处伸冤,倒不如明日跟大家一起结伴回家,众目睽睽反而安全,如今崔氏住在阚氏跟前也能有个庇护。
  她磨磨蹭蹭不愿意回到客人居所,只跟着女眷们一起作乐,横竖这宴席都各种节目,只要自己时时在人多的地方,就算郑申临想要灭口也无法。至于散席……
  酒至三巡没见异常,倒是黄其的妹妹到了顾一昭身边,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告诉她:“我哥哥说,叫娘子小心郑申临,他适才酒醉时,松口说出打算向娘子提亲。”
  这座酒宴是分了水阁,男女分坐两边,遥遥相对能隐约看见对方,但隔着纱帐和湖水,走到岸上也能相互聊天,黄家兄妹传递消息并不难。
  顾一昭惊讶,随后了然。
  青天白日郑申临想要杀死朝廷命官家女儿只怕是难,可是要娶过去再慢慢杀死,那可是有一万种办法。
  先提亲,不管顾家答应不答应,都能暂且稳住顾家,免得顾家有什么异动。
  也多亏了黄其,居然想法子将这消息传递了进来。
  顾一昭冲黄其妹妹微微点头,感激一笑,叫她离自己远些。
  为今之计……
  为今之计……
  她看着身后山茶捏着的手帕,眼看着对面楼上的男子们宴饮,酒席要散了,不由得苦笑: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此时夜已深,月亮西沉,酒席已散,虽然还有人不胜酒力先作告退,但还有不少人在孜孜不倦饮酒作乐,不知道谁弹奏起古筝,叮叮咚咚,又有人隔湖抚琴相合,格外雅致。但是此时酒宴已散去,大家也都依依不舍四散。
  上官公子略有些微醺,从二楼晕晕乎乎下来,到走廊上吹吹夜风醒酒,就听得身后似乎有人唤了自己一声:“上官公子。”
  他转过头,却见风雨连廊上空空荡荡,只有夜色晕染,空无一人,回廊下的月色照得荷花含苞落拓,哪里还有什么女子?
  只有郑申临笑眯眯问他:“上官兄弟,往哪里去?”
  上官公子不大愿意跟这个阴沉的庶子说话。自小这人就阴恻恻,爱耍心眼,跟条竹叶青一样,长大后更是不屑于他们这些没官职的人往来,今日又见他当众给五娘子递玉簪,简直是讨厌透了他。
  所以摇摇头,含含糊糊道:“喝多了。”,看都不敢他一眼,又摇摇晃晃往自己的住所去。
  眼见着他背影又消逝在了走廊那头,郑申临的目光重新变得冷峻,毒蛇一样的眼睛淬着幽冷的光,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寻人。”
  顾一昭带着麦花从一从黄木香丛里跳进去,只觉得细密的黄色木香花已经将自己衣裳刮刺了个乱七八糟,却宾住了呼吸连半句都没有,只顾着跑路。
  她适才想要趁着散场去求助上官,不管怎么样两人都还有几分情谊,只要上官开口将自己视作上官家的未婚妻,那郑家动手时就要掂量掂量,却没想到忽然冒出了郑申临。
  她吓得拔腿就跑,现在只想赶紧去阚夫人那里寻找崔氏,两人一起商议对策。
  还好麦花喜欢闲游闲逛,对这里地形略有些熟悉,两人一路顺着林地狂奔。
  可走来走去过了几处庭院就迷了路。乌云遮住了月亮,落下雨来,远处近处的树丛花木都变得黑乎乎一团,不知道哪里藏着虎视眈眈的郑家人。
  顾一昭带着麦花东绕西绕,只记得两人仓促过了溪流,繁花簌簌落了一身一头,耳环都被荆棘勾掉了,却还是绕进了一处回廊。
  回廊尽头却没有灯,只站着一个人。
  是萧辰。
  白天射箭时的猎豹扳指盘在指尖,黄金底上镶嵌着细细密密的红宝,豹子眼睛却是明绿的祖母绿,幽幽在暗处泛着冷冷的光,他站在阴影里,走廊上雨点打进来,窗外芭蕉叶在雨中簌簌作响。
  记忆里温柔儒雅的他似乎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变得阴鸷冷酷。
  风将他的麾衣下摆卷起来,后背挺拔颀长,像是藏在黑暗中的豹,蓄势待发。
  “啪嗒”,他掀开了手中的火镰,
  微弱灯火在指尖绽放,
  他将火镰凑近她脸侧,顾一昭眼睁睁看见了自己的丝帕,那是打算送给上官的丝帕。
  萧辰就那么举着那方丝帕,看着她。
  “五娘子,这么巧。”
  第116章
  五娘子先是松了口气,可又紧张了起来。
  屋檐下萧辰没什么表情,可手里捏着的丝帕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团皱成一团
  她磕磕巴巴答话:“是啊。”,一边往他身后努力踮脚看去:“不知此处可是阚夫人休息处?我有要事要寻阚夫人禀明。”
  男人的身形高大,遮挡住她的视线。
  他不说话。
  只是歪头好整以暇斜睨她,像是一下就揭穿了她拙劣的谎言,那丝帕雪白,在夜色里也看得明晰,被他单手拎在手里,仿佛她的小命也被攥在了空中,悬空可危。
  五娘子紧张吞咽了一下。
  当日她在大相国寺遇到了萧辰与假僧人,谁知道是巧合还是两人是一伙的?
  夜雨来得迅猛,春蛩虫也早就熄了声息,隔着红漆回廊的瓶状木棂窗,听得见雨声落在芭蕉叶上空灵的回声,雨水和着风声依微声穿林而过。像是在外面的林间绿地有无数贼人隐身追逐。
  她不敢冒险,只得认真行个礼:“回禀萧大人,着实是有要事,若不能见阚夫人,面见我母亲也是一样的。如今我走投无路,还望您高抬贵手。”
  行走江湖她从来没有什么气节,该跪就跪得利索。
  只盼着他能放下旧日隔阂,别落井下石才好。
  无数雨珠纷竞从屋檐滴落,落成了一道帘幕,将屋檐下的人与外界隔开,五娘子的心也跟着雨珠七零八落,忐忑等着面前男人的回话。
  半响,才听得他似乎若有若无叹了口气,声音也在雨声中含糊听不大清:“走投无路,都没想过来找我么?”
  五娘子猛地抬起头。
  正撞上他的目光,他没有躲开,比起刚才眼神晦暗不明,此刻要坦然镇定许多,只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回答。
  五娘子被他的坦诚惊得心乱如麻,后头跟着的祸事倒是忘了大半,只顾着眼前劫数,一时竟如痴了一般不言语。
  麦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做人奴仆,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等一,她敏锐捕捉到了安全,又想起从前几次偶遇萧大人,两人总是要这么不明不白说会旁人都听不懂的话,说什么她不懂,但知道萧大人值得信赖。
  于t是机灵给旁边站着的小厮风林使了个眼色。
  风林:?
  麦花一脸“好蠢”的表情,上前扯了风林的衣袖带他走,压低声音问他:“请问这里有水喝吗?”,半拉半扯将他拽走。
  风林还要挣扎,回头却见火山早就识趣退下,再看主子的眼神居然也没制止,便一头雾水跟着出了回廊,往远处站站。
  他们弄出了动静,萧辰才回过神来,冷冷道:“五娘子去寻了那个穷酸书生,又去寻了那个只知吃喝的纨绔,丝帕不知道撒了几方,居然不曾来问过我么?”
  ?
  五娘子顿上一顿,才反应过来,穷酸书生说的是黄其,纨绔说的是上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