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上青云 第39节
  顾一昭想想这些日子的辛苦,毫不谦虚:这是我应得的!
  或许是这回这两位贵胄子弟的风姿给顾介甫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便拜托了冯女官捎带着教导长子也学些宫廷礼仪。
  于是顾温弘便在仅有的几个休沐日也来随姐妹们听冯女官讲课。
  冯女官是懂因材施教的,平日里教导小娘子们就教她们行礼、走路这些,等轮到顾温弘来时就讲些京中高门之间的恩怨情仇,甚至还会掺杂几个《资治通鉴》的小故事。
  大哥原本苦着脸来上课,可等听了几堂课后就对冯女官心服口服,恭恭敬敬执弟子礼,还作揖赔不是:“先前懈怠夫子是弟子不好。”
  冯女官见怪不怪:“花枝叶下犹藏刺,你受儒家教导,一时看不起女子也是有的。”
  大哥越发脸红。
  旁边大姐打圆场:“大哥有所不知,女官们在宫里也要上课,每日学习经史子集,再加上有机会接触朝政诸事,学问见识不见得比不过外头夫子。”
  冯女官就叹息:“倒是前朝女官更自在些,朝廷送来的奏章都要由她们经手分类,挑出轻重缓急才呈现御前。如今……不说也罢。”
  学生们都不敢说话。知道是前段时间顾介甫巴结王公公的事传到了冯女官耳朵里,让她颇有微词。
  易大家也多了新爱好:教导四姨娘绘画。
  说来也是凑巧,黄绣娘喜欢四姨娘的绣艺,时常与她探讨绣花的技艺,不提防却被易大家无意间看到了四姨娘的绣帕。
  她当即惊为天人,觉得绣花的人心中沟壑无限,有潜力能培养成一代大师。
  原以为是府中哪个小娘子,可却没想到是一位姨娘的。易大家寻到太太求见四姨娘,太太失笑:“易姐姐想见便见,只不过我家这位姨娘农女出身,说话难免唐突,我丑话说到前头,还请易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罪她才好。”
  太太已经怀孕六月,肚子就吹鼓了的皮球一般,一天天大了起来。老爷也越发重视这胎,事先寻访了一个医女来家中暂住,又请了一个老郎中早晚给太太把脉。
  易大家当然不会记挂在心:“我怎么会怪罪这个?”
  可等她见了四姨娘聊过两句就明白了太太为何提前请罪:四姨娘嘴实在是太碎了。
  一会说“夫子,您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云游四海?”,一会“夫子,您游历四方时可见过鬼?”,叽叽喳喳比家里的小娘子们还烦人。
  易大家讲究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也有好几次差点没绷住。但四姨娘的天赋实在卓著,虽然易大家教导的握笔墨墨这些基础技能她掌握很慢,可是一落笔就让易大家不住惊呼:“神乎其技。”
  顾一昭看不懂四姨娘所画的画到底有什么天赋,但也看得出来用笔很聪明:易大家让她画花,她就能记得画一只在花下啃食花瓣的天牛。让她画蝴蝶,她就能画一只蛛网上被网住挣扎的蝴蝶。
  被易大家称赞,四姨娘还一头雾水:“从小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画出来不是很正常么?”
  【作者有话说】
  萧辰(阴阳怪气版):我~生~来~最~怕~蚊~子~~~[白眼]
  1《明代妇女生活》
  2:帘子胡同,明北京时男性工作者聚集区。
  第33章
  眼看着秋风渐浓,张景宜带着儿女来拜访,拉着崔景宜的手感慨:“这段日子不曾见你,你都变了个样。”
  权宦在城,官员家眷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夹着尾巴做人,平日里往来众多的人家这段日子也都没有来往,就怕被权宦盯上定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崔氏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她如今已经有六七月身孕,肚子大了,后背也厚了,腰身更是慢慢变成了水桶。到底还是爱美之人,听人说自己身体变化了难免心情不畅。
  谁知张氏下一句道:“你看你这皮子就跟抹了猪油一般,油光光透亮白,里头看露着粉,可真是比原先好了许多。莫不是偷着吃了什么补药?”
  崔氏意外,随后捂嘴笑:“姐姐嘴可真甜。”,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笑道:“听说怀了女儿的话皮肉会变滋润,莫非是怀了女儿?”
  “像曦宁一样朝气满脸?我还没见过小号的曦宁呢……”张氏捂嘴笑。
  “若是像元风那样也好。”崔氏发自内心答,“我就羡慕元风自由自在,潇洒如风。”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这些日子越发焦虑,不是担心孩子身体出岔子,就是担心又生个女儿怎么办?可是跟张氏聊了一会,心情不知不觉变好了,想着天塌下来也不是件多大的事。
  她们大人聊天,小孩不感兴趣,元风笑嘻嘻给姐妹们说:“我娘带了阳澄湖的大闸蟹来,我们一会划船去湖里吃螃蟹。”
  小娘子们自然是点头称好。
  偏四娘子阴阳怪气一句:“让五娘子去布置,她如今可是管家好手呢。”
  因着接待王芜之事算是圆满完成,太太对顾一昭越发满意,可也因为如此她与二姨娘及四娘子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变得尖锐。
  用四姨娘的话来说,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屋不容二狗。”,太太的心腹位置只有一个,原先是二姨娘占据,可如今五娘子后起之秀,二姨娘母女就隐约有了退居一射之地的意思。
  顾一昭装没听见,只笑着道:“螃蟹寒凉,我担心母亲不让吃,元风姐姐可得求了我们太太才好。”
  倒是六娘子开口:“五姐是能干,我就顶佩服她。”,自打顾一昭拉住了三娘子,六娘子就对顾一昭很客气。
  顾一昭感激冲六娘子微微颔首。
  三娘子没有站出来怼四娘子,但对她翻了个白眼。
  顾一昭也冲三娘子微微点头致意,三娘子挪开眼神。
  四娘子才开口就接二连三被帮腔的怼,更重要的是顾一昭直接无视她,这让她越加恼火,又心里恨顾一昭人缘好,才要再动脑子嘲讽回去,就听曦宁笑:“走吧,一起去寻太太求情。”
  小娘子们闹着求赵元风帮忙求情,一窝蜂往太太那里去,六娘子缀在后面,欣喜拉住三娘子:“姐姐不生五娘子的气了?”
  三娘子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冷笑道:“四娘子个蠢货!既然想嫁赵飞鸾,当着他妹妹的面就不要露出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我看她迟早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六娘子就笑嘻嘻摸摸姐姐的手:“好好好,姐姐才不是向着五姐说话。”
  张氏疼孩子,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都答应,太太也顺水推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没见面,吃螃蟹就去吃,不过要记得吃些生姜,免得受了寒。”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娘!”二娘子没等说完话就拉着元风一阵风似跑了。
  倒是大娘子行了个礼:“母亲放心,我会看着几个妹妹的。”
  等小娘子们都走后,崔氏点点头:“我家曼宁性子好,平和中正,不是我自夸,她隐约有当年我二嫂的风范。”
  张景宜也点点头:“是不错,她如今有十三岁了吧?”
  “是。她是老太太膝前养大的。”崔氏想起大姐儿的婚事,“说起来老太太昨日来了信,说是想给曼宁t说门亲事,要打发小郎君来我们跟前让我们看看把关……”,徐徐而言,唠叨起了儿女经。
  小娘子们划了船上岛,登了蓬莱阁,叫仆妇丫鬟们置办起器皿。
  赵元风看着顾一昭布置,不由得赞赏:“都说你能干,果然名副其实。”。
  顾一昭笑:“都是熟能生巧,也是母亲教得好。”
  二娘子见她夸太太,也高兴招呼她:“五妹,来我身边坐。”
  顾一昭哪里坐的住,她一会吩咐丫鬟烫了黄酒端过来怯寒,一会叫灶娘做各色螃蟹宴,一会又叫仆妇去煮艾叶水洗水。
  二娘子嫌弃艾叶水味道大:“外面螃蟹宴都拿绿豆面洗手。”
  “万万不可。”曼宁忙站出来制止,“绿豆面洗手虽然怯味快,但太过奢靡损伤阴德,外头多少穷人家连饭都吃不上,若是能得一口绿豆面也能救命活命。”
  “要不然用菊花叶煮的水,也有人家用菊花叶水洗手的。听说宋时的洗手蟹就是这么做的。”赵元风提议。
  最后用了两样水,赵元风还鼓动二娘子:“什么时候我们去田庄上玩,就跟你娘说我们想体会民间疾苦。”
  一会螃蟹宴陆续上来:挖空了橙壳又炒制橙肉螃蟹肉的橙酿蟹,五味清蒸大螃蟹并小嫩鸡、蟹黄拆出来做的蟹黄水晶饺儿、蟹腿炒年糕、蟹黄蒸蛋、葱油蟹腿一捻珍、爆炒蟹壳、油炸蟹角、黑胡椒蟹炒羊肚、蟹肉竹叶粥。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元风大呼小叫:“我只拎了些螃蟹,倒骗了数倍螃蟹的菜。”
  二娘子得意笑:“我家灶娘手艺不错。”
  大娘子想起:“叫厨房给张夫人和母亲也送一桌,还有给爹爹也备一桌,给夫子们也送一桌。”
  “好家伙。”元风取笑她,“照你这么个送法,阳澄湖搬空都不够你送的。”
  顾一昭也想起一遭:“螃蟹不经放,送过去唯恐坏了,不如叫厨房将蟹黄蟹肉剥出来,加油炸熬成蟹黄酱,往书院里给大哥送些。”
  还不忘吩咐一声:“给喜樱娘子也送些去。”,她生育了八娘九娘却还只是个通房,平日里大家在名字后加娘子二字含糊称呼她,在府里很边缘。
  “一个两个都送东西,我拎来的那点螃蟹哪里够什么送的?”赵元风佯装生气,去拿筷子,“我看我先吃为敬,免得你们送这送那完之后菜都凉了。”
  二娘子早就开吃了:“好吃!”
  顾家灶娘手艺真不错,蟹黄水晶饺儿外面看着透明外皮包裹着橙黄蟹黄,咬开后外皮弹牙清爽,里头满满的蟹黄酱流了满嘴,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满满的鲜美。
  葱油蟹壳一捻珍本是将猪肉鳜鱼鲤鱼三样剁成肉泥所做,但厨子用蟹肉代替了鲤鱼,做好后肉泥直接抹进了空蟹腿捻成了细细一条,等蒸好后再取出放在蟹壳里,用熬出来的葱油狠狠一浇。热油下去,香气扑鼻。
  吃一口融入了三种肉泥的滋味,再加上螃蟹壳所蒸,所以又多了蟹味,夹杂着鲜栗丝、藕丝、草菇丝等种种山珍滋味,香而不腻,鲜美入味。
  橙酿蟹更是满嘴橙香十足,橙汁混合着蟹汁,听上去像黑暗料理,可真吃起来蟹肉混合着橙子清新甜美,完美融合,一口下去汁水四溢,舌尖都回味着醇厚鲜香。
  小娘子们吃得心满意足,一会太太又打发人来送了姜枣茶,叫白芍盯着她们不许多吃。二娘子使个眼色,她的丫鬟青城就给白芍敬酒:“好姐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逗得白芍直笑,反给青城作揖:“你是我祖宗,若小娘子们吃多了受寒可如何是好?”
  小娘子们才笑着撤了席,乖乖喝起了姜枣茶,赵元风很仗义:“等明年吃螃蟹时我再送些过来,到时候你娘也能吃了,我们一起吃。”
  过两日顾一昭得了大哥从书院捎来的信,说谢妹妹惦记她,自己别无所赠,就打发小厮去街上买了些风物志。
  顾温弘的感激发自内心,并不是客套。他在外读书,兼之又因口吃的毛病自卑,与家人的关系并不接近,除了一母同胞的曼宁,也就五妹总惦记着他:四季换洗巾帕,荷包扇套,各色吃食,书院读书生涯寂寥,每每收到这些东西都觉得甚为温暖,像是跟家里多了一层联系。
  顾一昭收到风物志,便又给大哥送了一副扇套过去。
  前任盐运使入狱后,新的盐运使李大人风尘仆仆来上任,苏州城上下官僚又要宴饮欢迎李大人,女眷们也办了接风宴来给盐运使夫人接风洗尘。
  顾介甫有点羡慕这阵仗,跟妻子念叨:“盐运使是从三品呢。”,他自己私下研究过历任知府们的升迁路线,知道知府多是升迁为按察副使,要么升迁为布政使司参政,与盐运使等级齐平,便心绪稍安。
  再一冷静:盐运使这职位要的是皇帝亲信,要不这盐运使空缺直接从本地官员里选拔就是,又何必舍近求远?而且上一任盐运使入狱真的是因为贪吗?谁当盐运使都会贪,可若是皇帝亲信那贪污就可轻轻抹去了。
  想多了心气便平了,盘算着去书房和幕僚商量挑选送给王芜的节礼,临走前吩咐妻子:“你穿戴齐整便是,不用太过奢靡,先探探盐运使夫人是什么路子,再看看能不能结交。”。
  “瞧老爷说得什么话。我难道是那样不知轻重缓急的人?又不是热地上蚰蜒一刻也涯不得?”太太失笑。
  “我自然知道你知轻重。”顾介甫与夫人相视一笑,生出些同袍情谊。
  穿衣打扮的基调是定下了,可太太要带谁去又惹起一场纷争。
  按照太太本人的意思,二娘子肯定要带去长见识,大娘子邻近婚配年龄也要带过去找找机会,还得带一个庶女,证明自己并不是厚此薄彼的人,给二娘子婚恋市场上加加分。
  可带那个庶女呢?
  三娘子时宁肯定不能带,她近年也年龄渐长,与曦宁年岁接近,带出去难免分散夫人们的注意力。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星宁是大姨娘女儿,太太自然不会帮她们出头。
  七娘子映宁又太小,性子也孤僻,不适合带去做客。
  剩下就是晃宁、一昭两个。
  一个是嫡系二姨娘女儿,一个是乖巧懂事被自己抬举起来的五娘子,太太一时也为难了。
  郑妈妈倒是看重四娘子:“好歹二姨娘也是太太娘家人,奴婢托大说一句,晃宁跟我自家孩子一般。”
  钱妈妈自然是要跟她唱反调:“五娘子比晃宁机灵,到时候有什么事还能给太太搭把手,奴婢虽去不了,但有她稳妥照应太太,奴婢也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