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上青云 第18节
  “互查?”崔氏和郑妈妈齐齐出声。
  “是,互查。”顾一昭声音清脆,“三姨娘去查采买,大姨娘去查发月钱。”
  “五娘子的意思是,就让她们狗咬狗。”郑妈妈拍手大笑,“想必有的热闹看。”
  “好聪明的主意!”崔氏面露喜色,不过须臾又垂下嘴角,“这样挑唆了两人相争,只怕老爷会恼。”
  顾介甫最爱妻妾和睦,这么简单的两桃杀三士的手段他能看不懂只怕会让他对大太太寒心。
  “太太只推说自己身子还没好利索,又说先前姨娘们管账辛苦,如今骤然撤职难免寒了她们的心,不如让两人再接手。父亲一听高兴,哪里会细问两人分管什么?”顾一昭娓娓道来。
  崔氏的脸上又多了笑意。
  “可若是她们接手了不肯再放手怎么办?”郑妈妈想得长远,“太太可是好容易才将这管家权收回来。”
  “两人接手之后,大姨娘要么是自己掏腰包平账,要么是扯出三姨娘,可三姨娘怎么甘心只自己一人受罚?必然会联合那个叫黄三官的管事一起反咬大姨娘,肯定能查出积年累月那两千两。”顾一昭早就胸有成竹,“若是两位姨娘好到能将此事合力抹下,难道还会争斗这几年不成?”
  一山不容二虎,这六年里大姨娘和三姨娘同时管账,自然少不了摩擦,时常有逸闻传到崔氏耳里。
  崔氏越想越觉得这条主意妥帖:“好高明的手段。”
  顾一昭就不好意思垂手而立:“是看史书里纵横的一些计策,没想到蒙对了。”,并不居功。
  崔氏点点头,面露慈爱:“难为你想得周全。以后要多来我这里,多多帮我分忧才是。”
  她越看顾一昭越满意,觉得可以成为自己在内宅的帮手。
  三和六是大姨娘女儿,养不熟,自然是考虑都不会考虑。
  四娘子唯唯诺诺,恭顺有余而能力不足,跟二姨娘一样抬举不起来。
  郑妈妈却不大乐意,等顾一昭告辞后,就去问崔氏:“太太,何不让二娘t子帮着太太出谋划策?”,二娘子才是正经嫡女,何必抬举一个小小庶女?
  太太就摇摇头:“曦宁性子高傲,不愿把脑子往这里使,再者……”
  “当家这事吃力不讨好,白白得罪了上下,以后她还要不要跟娘家往来?”
  郑妈妈恍然大悟。
  都说当家几年人厌狗憎,当家的人一般落不着好,但容易吃挂落,难免得罪上下仆妇。
  等嫁出去后这些仆妇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你送给娘家的节礼被扣押到二门上,扣个两三天,等瓜果发霉了再特意呈到老爷太太跟前,老爷太太只会觉得你这个女儿托大,对娘家亲眷不上心;进门时你的马车排在后面,等其他几位娘子进去才是你的马车进,让你丈夫亲眼看到娘家人不看重你,若是遇到不好的丈夫,只怕之后对你也好不了。
  “都说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些人只怕以后有的麻烦呢。”郑妈妈幸灾乐祸。
  “我倒也不至于这么心思深沉。”崔氏跟郑妈妈找补,“若是当家当好了自然也能得仆妇们发自内心敬重,等她嫁出去也能助力。说到底是好是坏,全看她怎么行事了。”
  “再者,让曦宁和小五都跟着我管家,那其余几个庶女还要不要抬举?不抬举老爷嫌我偏心,抬举我又心里膈应得慌。”崔氏戴着的那串翡翠白水晶十八子就在手腕间轻轻晃悠,折射出晶莹的光芒,“索性就连亲生女儿都不要,只说小五聪颖,这样就算她们告到老爷那里也寻不着我的错处,只能说我爱护庶女。”
  郑妈妈连连点头:“太太想得周全。可二娘子难道就远着管家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嫡女,哪里能让庶女踩到她头上去?
  “当然不会。”崔氏早就想好了,“家里大小事我都会让她知道,给下人发钱的事让她做倒是可以,再者等我接手稳当了,我会给所有女儿都教导管家的事,到时候偏着曦宁就是。”
  郑妈妈放下心来。
  于是当天崔氏就跟顾介甫开口:“老爷,妹妹们先前管了六年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里就能因为我来就立刻罢免了她们?没得冷了人心,依我看,不如我再提拔那两位,如何?”
  妻妾和睦,顾介甫有什么不高兴的?当即乐呵呵应下:“还是夫人贤惠,一切就依照你说的安排。”
  崔氏暗暗心惊。这就是贤惠,那若是独揽大权岂不是不贤惠?
  又觉得五娘子这一招好,否则自己平白背了个不贤惠的锅还不知道呢!
  说起来还得多谢谢五娘子。
  有了老爷发话,自然就定下了职责,连两位姨娘的钥匙都没接,让她们互换就是:“辛苦两位妹妹,老爷发了话,我也是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好。”
  三娘子六娘子在姐妹跟前就多些骄傲,从前两位姨娘管家时,她们被送到太原老家没见过那威风,如今才体验到春风得意的感觉。
  谁知还没过两天,三姨娘就闹到了太太这里。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我要尝试做紫薯芋泥面包和饼,祝我好运[星星眼]
  第20章
  没想到先闹起来的居然是三姨娘。
  这会是用晚膳的时候,老爷也在听松堂,听见三姨娘喧哗就皱起了眉:“什么情况?”
  崔氏也微微蹙眉,板起脸对白芍几个道:“老爷公务烦心,难得回家松散片刻,多大的事就值当专门扰老爷清静?”
  钱妈妈欣慰松口气,太太在自己的劝解下如今是越来越上道了。
  果然顾介甫脸上也多了一丝不快,一盅老鸭四物汤重重放回餐桌,沉着脸发话:“她不是被禁足了么?怎得又出来?叫她过来!”
  看那架势,三姨娘若是说不出个正当理由,只怕就要受罚。
  三姨娘被带了上来,瞥了一眼老爷,柔柔弱弱跪下就道:“老爷,太太,不是妾身没有眼色,实在是王素娥的账对不上,妾身寝食难安,这么大的事又不敢做主,只好拼死冲了禁锢,来求老爷太太给个恩典。”
  说罢就将自己查出的账册呈了上去,一段细腰如弱柳一般,摆了几摆柔柔弱弱靠在绣墩一角,她从未生育过,风情最盛,只这几下就让顾介甫脸色转晴。
  这个扬州瘦马!崔氏几乎咬碎了牙,可想起正事就还是佯装惊讶:“你莫不是弄错了?你被禁足怎么知道那许多?可别冤枉了大姨娘。”
  “正因为妾身禁足无事可做,又感念老爷太太仁慈让我继续管事,这才翻起了账册,谁知一翻吓一跳,这采买之事透着蹊跷,每日里都多拿了几钱银子,日积月累也是笔大数目。”三姨娘娓娓道来。
  “喏,老爷请看。”她向前倾身,给顾介甫指点账册,“这是我摘录的之前账册,王素娥采买后每样物件都涨了价,再者,说也奇怪,难道这六年里泉州城物价就只涨不跌?”
  顾介甫蹙眉翻起了册页。
  他虽然不过问后宅,但也是一方父母官,旁的价格不知,但这粮米薪柴关系百姓生计,自然要过问的。只粗略看了几眼,就知道这账册有问题。一对眉毛就越发蹙得紧了。
  崔氏乐得看戏,感念五娘子献得好计策。否则现在她就要面对大姨娘和三姨娘联手,哪里有现在坐山观虎斗的自在逍遥?
  卧波阁里,三娘子和六娘子正急得团团转。
  三娘子面露急切:“娘,我看着三姨娘往听松堂去了,手里还捏着一卷书,应当是账册……”
  “无妨。”大姨娘摇摇头,“我自有决断。”
  “娘的意思是?”三娘子懵懵懂懂,看不大懂。
  大姨娘便开口:“三姨娘想的是先发制人,可也要这个本事!”
  “她最多揭发我每日里账目多报多得,可这价钱波动不好找证据,谁还记得六年里泉州什么价?难道为这事特意跑趟泉州借用别人家的账册看当时物价?就算老爷也发现了,我大可哭诉是被手下人蒙蔽,再说自己管家辛苦,勾起老爷感念我的苦劳,这么一番就有可解之处。”
  两位小娘子似懂非懂。
  大姨娘趁机教导她们:“万事都要镇定,别自己先乱了阵脚,坏从乱中来。”,女儿们离开自己身边,很少受自己教导,正好趁机教导她们。
  六娘子抬起头来,问:“可娘为何……要给账上做手脚呢?”她咬着嘴唇,贝齿在唇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一松开,立刻有血液大量涌入灰白的唇角。
  大姨娘错愕,旋即失笑。三娘子她当时求情老爷留在身边多教导了几年,反而是生下老六,见她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索性就按照家规送到太原,如今看来失策了,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吸了口气,这才笑道:“顾家每个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二两,可你们谁的日子是照着二两来的?”
  她指着六娘子浑身上下:“你看你头上的珠子箍儿,身上的月白素绫批袄,领边挂着的金三事坠领,脚上踩着的浅蓝罗高底鞋,哪一样的单价不是超过了二两?若是按照月例银子,你这一身要省吃俭用攒半年。”
  “更别提每日里喝的老君眉、吃的另叫的菜,就连冲茶叶的山泉水都要另外从街上买来。以后出嫁的陪嫁,样样都是银子!娘若是不捞银子,难道要学四姨娘那个蠢货,连给女儿补身子做道补汤都要卖首饰?”
  她说到最后已经隐约动气,声音都带了平日里罕见的高亢。
  三娘子赶紧拉拉她衣袖:“妹妹糊涂,娘犯不着跟她置气。如今咱们母女团聚,娘慢慢教就是。”
  说着又腾出一手冲老六招手,示意她也贴过来。
  六娘子就慢吞吞也贴了过来。
  两个女儿一左一右贴着她衣袖,大姨娘欣慰,总算有一个女儿还算懂事,她吸了口气:“走吧,跟娘一起去,看我怎么对付三姨娘,记得,要多看多学。”
  六娘子觉得娘做得不对,可是靠在娘身边,闻着她特有的馨香味道,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想起自己在老家时孤单的样子,那些谴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大姨娘带着一对女儿施施然而至,进门就笑:“不巧了,我也来讨太太一碗饭吃。”
  笑得自然和煦,不知道的还当今日大家都来听松堂聚餐呢。
  下面仆妇神色各异,崔氏有点佩服大姨娘能伸能屈,事到如今居然还能谈笑风生。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介甫居然怒意也压了下去,只声音沉沉:“你的账,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大姨娘居然到现在还稳得住,甚至还有胆子去接账册,接过后甚至还装模作样翻了几页,“三妹禁足倒有好处,连六年前的账都翻了出来,再禁足下去,我们家莫不是要出一个女状元?”说着就笑了起来,似乎刚才讲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她泰然t自若,那些要责怪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顾介甫咳嗽一声。
  三姨娘心里暗恨老爷心软,自己挺身向前:“姐姐这是什么话?若不是禁足无聊翻账册,我哪里知道姐姐背着全家做下这等好事!每日里贪墨这些银子,六年下来足足有两千两!”
  崔氏眼皮一跳,果然跟她私下核算的数差不多。可她手底下有许多账房,还有钱郑妈妈两员内宅高手,三姨娘孤身一人就能算出这样的账,可见也不容小觑。
  又回想起来,三姨娘是别人调教的扬州瘦马,本就琴棋书画算账做菜样样精通,别人给老太爷送了几个后老太爷又择其中优者才送给儿子,自然是格外聪颖。
  她出神这会,大姨娘已经辩解过一轮了,此时正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三妹妹怎得如此?没想到你因为怕事情败露就先咬一口,在老爷太太跟前污蔑我?!我明明已经将你的事抹了去……”
  说到最后惊得以手帕捂嘴,似乎是不小心说脱了口。
  “怎么回事?”顾介甫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
  大姨娘咬了嘴唇不愿意说,可见顾介甫脸色要变,才赶紧开口:“说起来,我接过太太重任后不敢懈怠,也开始昼夜看账,谁知道账册上居然有三千两银子不见了……我吓了一跳,却不敢声张,生怕传出去成为家丑,这才暗暗探访……”
  崔氏暗笑。果然是看戏自在,她现在都能分出神来点评大姨娘辩解之词,一番话除了辩解和狗咬狗之外,又表明了自己认真,还踩了三姨娘一有点事就巴巴闹大的作风,不像她为了顾家荣耀不敢声张,而是先调查清楚。
  这几句话就能让顾介甫觉得三姨娘不识大体。
  “你探访到了什么?”顾介甫脸色阴沉如落雨。
  “原来三妹趁发月钱的机会,将府里上下诸人的月钱拿出去在外面做高利贷放印子钱……”大姨娘朗声答。
  话音一落,满屋震惊。
  崔氏扫了一眼,还好说事时身边人都已经被遣散下去,也就几位主家在。
  顾介甫则急急问:“黄墨书,可有此事?!”
  三姨娘没想到大姨娘居然直捣黄龙,震惊之余乱了阵脚,不敢跟老爷撒谎,只摇摇头,却又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妾身也惊讶不信,去询问才知道,三姨娘做得隐蔽,老爷、我、几位得宠姨娘房里的下人月钱不敢扣,可其他下人们已经有一年未发放月钱,他们知道此事归三姨娘归,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忍着。”
  “怪不得。”这下连崔氏都无法稳坐黄鹤楼上看翻船,“我说怎得见府里各处下人干活懒洋洋的,不似老家那般尽力,还当是北人更勤勉踏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