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子 第73节
  你怎就,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哗啦
  马车的帘布忽地掀开,谢平疆立即将药包扔到一边,厉声道。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阿姊。”
  帘外的女人一手撑帘,一手撑于车内的软垫上,笑道。
  “可否让我进来?”
  谢平疆:“你……进来吧。”
  “这天气可是越来越冷了。”那女人打了个寒颤,将衣服裹紧了些。
  谢平疆将自己的斗篷甩了过去。
  “二郎没令人给你多备些衣裳吗?”
  “衣裳穿多了不好看。”她接过斗篷,两手一撑,直起上身,就是这一下,当真是婀娜多姿,瘦的地方瘦得,肉的地方肉得。
  谢平疆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她笑着扯了下衣领,露出了些许脖颈,那璎珞被她拨的哗哗直响。
  谢平疆目光当即被吸引过去,明明也没露多少,可那肌肤粉白,又随着她呼吸略微起伏,再被那红玛瑙的珠串一衬……
  谢平疆顿感不自在的抬眼,就被她双眸捉了个正着。
  只见她一笑。
  “阿姊若是想讨男子欢心,何必用那些药物,不如来问我。”
  第57章 五十七
  谢平疆一顿, 下意识地低头瞥向药包,又立即收回视线。
  “不……我怎么需要讨好……”
  她话说到一半,见着杜惜晴笑盈盈的脸, 忽地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也不等她说话, 杜惜晴熟络的提起那茶几上的茶壶,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又将她的茶盏满上, 端了过来。
  “那……阿姊同我说说, 你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似乎从未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谢平疆呆愣了许久。
  但谢平疆很快又反应过来, 想着她心里想什么和她杜惜晴又有什么关系?
  可还未等她开口, 这杜惜晴便又说起了话。
  “奴家生于灵州……”
  又来了,先前听贾婆婆说过, 她心知此女最擅说些可怜话惹人怜惜。
  可灵州……灵州确实是她心中所痛。
  杜惜晴:“奴家幼时就常听父亲说,女儿长大了便要嫁人,可嫁了人又是要受苦的, 于是父亲就将我留的久了些, 好晚些受苦……”
  “以前奴家觉得庆幸, 可后来嫁的人多了, 才发觉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
  说着,她一抬眼,那眼中似有水雾,楚楚可怜的。
  谢平疆虽不喜欢她这番作态,却仍旧这般可怜模样颇为美丽,也难怪那京中男子对她都有些意思。
  不如……学上一学?
  谢平疆猛地一惊,惊异于自己竟会这般想。
  杜惜晴:“明明都是见色起意,娶回家中之后, 又嫌奴家不够贤惠……”
  “平疆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强势,嫁作人妇脾气总该收敛些,相夫教子才是要事。”
  谢平疆脑中不知怎么的,忽地想到了贾婆婆同她说的话。
  杜惜晴:“可我贤惠了,又嫌我不够有情趣。”
  “你这板着一张脸给谁看?我同你同房还得看你脸色,真是没意思!”
  谢平疆又想起了她那个窝囊丈夫。
  太可怕了。
  谢平疆想,此女怎会……怎会句句说到她的痛处上?
  杜惜晴:“于是奴家装着,忍着……成了如今这般。”
  谢平疆一怔。
  杜惜晴:“其实讨好人很简单,装一装,忍一忍便成了。”
  谢平疆张了张嘴,她发现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惜晴:“殿下大抵是没有奴家这般的烦恼,毕竟奴家若是不讨好男人便活不下去,殿下却是没有的,有撑腰的弟弟,还有一身武艺,更是圣上亲赐的姻缘……”
  不,不是的。
  谢平疆双唇张开又合拢。
  她不知多久没有摸过刀剑,只因早起晨练惊着了那枕边人,又因这般舞刀舞枪对身子不好,更不好孕育子嗣。
  便……放下了。
  还有过往的战友大多是男人,这成了亲便要避嫌,也是许久未见,但她对那些绣花熏香实在不感兴趣,久而久之……她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谢平疆说不出这日子哪里不好,也说不出哪里好。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般?
  杜惜晴:“奴家是羡慕殿下的,能上战场,能杀敌,还能变成大郎……平疆啊平疆,真是好名字。”
  谢平疆呆住了,心中忽地痛了起来。
  杜惜晴:“殿下?殿下?”
  直至杜惜晴叫了好几声,谢平疆才回过神。
  她感到了愤怒,感到了痛苦。
  于是她当即大吼起来。
  谢平疆:“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可杜惜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递上了一条锦帕。
  谢平疆再度愣住。
  ——啪嗒
  一大滴水珠子落在了车内的垫子上。
  谢平疆喘了一口,抬起了手,抹了下脸。
  她竟是泪流满面。
  谢平疆:“我……我……”
  我不想的。
  可她说不出口。
  杜惜晴:“奴家不明白,殿下杀敌无数,面对夷人都不怕,怎就……怎就如此了呢?”
  “那我能如何?”谢平疆抬眼瞪去,“我若是不嫁人,圣上根本不会放心,到时候又是内斗,又是生灵涂炭,又是……”
  杜惜晴:“可殿下你嫁了,灵州回来了吗?战事停止了吗?圣上放心了吗?”
  谢平疆僵住了。
  “我……我……”
  杜惜晴:“奴家没学过多少东西,也就是近来听人说了不少故事,这古往今来,有些国家打了败仗,就喜欢送些公主或是郡主出去和亲,可就是这样,又能安稳多久?”
  谢平疆:“……二郎说过。”
  杜惜晴一顿,谢平疆见她原本气势汹汹的姿态忽地一滞,还不自觉地侧了下脸。
  这般一看,她也不是对二郎全无感情。
  谢平疆心中好受了一些。
  但见她这样,谢平疆觉得有些意思,便道。
  “在我要嫁之前,二郎就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让亲姐嫁人,去做那联姻稳固地位之事,是他的无能。”
  想到此处,谢平疆忍不住地一笑,可眼中的泪滚滚。
  “……可我见他早出晚归,从那战场里进出,弄得一身伤,有次那一刀从肩膀劈下,都快将他人切成了两半,他就想就想……如果把那些夷人都打下来了,消了圣上心头大患,我也不用……不用……”
  说着,谢平疆闭上眼。
  “可我也会心痛啊,他心痛我受了委屈,难道我就不会心痛他这般拼命吗?”
  杜惜晴:“……那殿下您想如何。”
  听着她软下的语调,谢平疆心中又舒服了些。
  绕了这么一大圈,又是说话引得她心中又痛又恨。
  这会儿,谢平疆回过味来。
  谢平疆:“是你找我想要我如何?”
  杜惜晴叹道:“阿姊这般聪慧,变成如今这般,实在是可惜。”
  谢平疆:“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直说吧。”
  杜惜晴道:“二郎心不够狠,特别对于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