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弃明珠 第75节
  那公子自报家门,而京畿只有一户钟家,前朝时便为世家大族,历经先二皇子谋逆兵变后,虽然家中子弟折损了大半,但却凭着忠烈的名声,稳踞当朝天子心腹的地位。
  她知道此人位高权重,身份非凡,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想着能不驳爹娘颜面的情况下,就能顺顺利利与那老头子撇清干系,乔澜自然喜上心头,她飞奔回家,迫不及待要将这桩好事与嫡姐和爹娘分享。
  而乔婉慈本来还窃喜这个蠢妹妹马上要嫁给老男人,见她出门一趟就换了心情,便好奇去问了一嘴,乔澜不疑有他,自然将她如何救了那公子一命、如何得他一个承诺的事都和盘托出。
  后来回想,乔澜暗恨,当时的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乔婉慈在听到她描述那公子身份时,眼里闪过的嫉妒呢?
  怎么就能忽略了她拿出那玉佩给乔婉慈看时,嫡姐流露出一瞬的贪婪神色呢?
  她怎么就能那么蠢?!
  第二日,等乔澜醒来时,就发现她藏在枕下的玉佩不见了。
  重活一世了,她犹记得那时天塌了般的心急如焚,她四处寻找,父母却说她是失心疯了,竟然想和姐姐抢功劳。
  她尚且还没有从那句“和姐姐抢功劳”中回过神来——和谁?什么功劳?那本就是我一个人救的那贵人啊!就听到一个令她肝胆俱裂的消息:
  一夜之间,为了能和那公子的家里攀附上关系,姐姐偷了她的玉佩,连同父母一起,已经去过钟家,报上了姐姐的名字。
  乔婉慈冒领了她的救命之恩!
  她又气又急,难以置信,追问父母姐姐:
  “你们拿了那玉佩要干什么?强行为我定下那桩婚约的是你们,我不想嫁给比我爹年龄都大的老侯爷做续弦,你们反抗不了,难道我自寻出路都不可以吗?”
  她颤抖又绝望的声音并没有打动任何人,爹娘只是心虚地躲避她的眼神,而乔婉慈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迎着她悲愤的眼神,慢悠悠走到她跟前,语气充满怜悯道:
  “蠢妹妹,你一向目光短浅只想着自己,又不知道变通。这玉佩当然是在我手中,才会更有用处、为家族带来更多助力。你说,爹娘会向着谁呢?”
  她那充满得意与嘲讽的笑,成为了乔澜后来半生的梦魇。
  后来,她确实不用再嫁给那老侯爷了,可是,这也意味着她永远都无法离开囚笼般的京畿了——
  那时候,乔婉慈已经靠踩着她在京中积累出的好名声,顺利得了钟家上下的好感,后来那公子双眼复明,第一时间站在他眼前的嫡姐,又是那样柔弱、美丽、亭亭玉立。
  公子佳人,救命之恩,慷慨相助、投桃报李……多么顺理成章、缘分天成的一桩姻缘啊。
  而为了怕她说出真相,父母将她囚在了后院中,不让她走出半步,对外谎称她病了。乔婉慈趁所有人不知道,偷偷溜进了后院,掐着她的脖子,一碗又一碗的哑药灌下去,让她在悲啼中变成了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的哑巴!
  如此狠毒、如此赶尽杀绝,乔澜又怨又恨!
  她从来只t求自由,不求荣华富贵。
  而自己最信任、最依恋着的嫡姐,却在她即将展翅的那一刻,为了一己私利,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活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害得她被困在方寸之地,人不人鬼不鬼!
  不知被囚了多少年,乔婉慈成婚多年,幸福美满。
  父母年事已高,家中得了姻亲钟氏的提携,飞黄腾达如烈火烹油。
  所有人都得了好结果,只有她乔澜,被犹如弃子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
  她失去了声音,不能再言语,渐渐的,家中对她的看管稍松懈了下来,于是,乔澜便趁机再次逃了出去,她无处可去,又一身病痛,只能拦下了当初钟氏家主的车架——或者说,应该叫他为姐夫了。
  她用尽浑身解数,男人才从比划中猜出了她的意思,乔澜以为自己终于能得救,然而,这人当年虽受她相救,当初拍着胸脯许诺帮她的念头,却是再也不复从前了。
  这么多年来,他与嫡姐,早已是夫妻一体、利益与共,更别说姐姐已然为他诞下了两个孩子。
  当年那些是非恩怨,如今的他失了少年心性、已不想再被纠缠其中了。
  若他不愿理睬,乔澜也不至于纠缠不休,毕竟她经历多年磋磨,只有远离京畿、远离乔家、远离嫡姐的一个心愿……然而偏偏,男人连这一点都不肯帮她。
  浸淫官场多年的他明白,错认了救命恩人一事一旦败露,别说妻子和岳家的名声会不会受损,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会被人耻笑有眼不识明珠……更有甚者,他背后的家族小辈也会受波及。
  思虑重重,男人做了他觉得正确的决定。
  他假意安抚乔澜,承诺送她离开京畿,实际上却派人绑了被喂药昏睡过去的乔澜,又送回了乔家,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你家的女儿,自己处置。”
  一觉醒来,迎来的不是山高水长的自由,却是熟悉的地方,乔澜已经彻底绝望,
  而乔婉慈得知她竟逃了出去、还寻到自己夫君帮助的事后,更是又怕又恨,当即怨毒地赶来,亲手将一碗毒药灌入了乔澜腹中,将这个秘密连同亲妹妹一起送去了黄泉。
  乔澜怎么能不恨呢?!
  她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得想死[化了]
  这本写了二十五万字了,废稿就有十几万,一说日更就必然卡文,卡得□□,就像个诅咒似的,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瞎坚持什么[化了]
  剧情和大纲其实很丝滑很顺畅了,但是我总卡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视角转换方面……基友让我赶紧把这本砍纲完结,就可以不那么折磨自己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很喜欢女主[猫头]真舍不得这么潦草的结尾,我还是会好好加油认真写的[奶茶]
  第62章 重生疑案(2)
  乔澜喘着粗气一口气讲完,眼眶已然发红,紧紧抓着桌子一角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屋内静悄悄的,连三人呼吸的气息声都清晰可闻。乔婉慈面色发白,愣愣地望着妹妹,神色莫辨。
  虞惊霜默默听着,观察乔澜神色,没有发现任何一丝异状。
  乔澜闭了闭眼睛,转过脸来忽然诚恳地问她:“您能理解吗?那种被亲姐妹背弃的感觉?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虞惊霜哑口无言,这她确实不能嘴硬说理解,虽然她真的有个妹妹。
  然而,即使是出生官宦之家,和虞晞又是最容易产生阴私的庶姐嫡妹组合,但得益与父亲与娘亲的教导、主母的大度温和,以及小妹的纯稚心性,旁人总爱臆测的“两姐妹反目”情况,虞惊霜确实真的没有体会过。
  只是乔澜说的故事,也不免让虞惊霜神思漫游;自从战争和内乱使她与上燕的音讯中断后,虞晞的境况她也无从打听了,也不知如今的小妹过的怎么样。
  而另一边,乔婉慈欲言又止,虞惊霜瞥她一眼,想了想,她试探着问乔澜:“那你既然如此愤恨,总归要有所求吧?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一二。”
  闻言,乔澜张了张嘴,突然卡壳了。
  过去几日里沉浸在愤懑不满中,但她其实也很迷茫,只是嘴上说着要复仇,但实际上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爹娘和嫡姐做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头脑晕乎乎的,乔澜捏了捏眉心,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虞惊霜将她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如果一时想不到所求,那不如……来说说你不想做什么吧,如何?”
  乔澜一顿,抿唇沉声道:“不想做的……”她咬着牙道:“我不想让乔婉慈就那么顺顺利利地就成了婚,凭什么她就幸福美满了呢?”
  虞惊霜心里一哂:不想让嫡姐成婚。
  乔澜继续道:“然后……我还是想离开京畿,安安稳稳的,再也不与这家人有什么瓜葛。”她恨恨道:“眼不见为净!”
  她长出一口气,随着这两句话出口,像是卸掉了一个重担,乔澜顿觉心底那股郁燥之气就此消散了些许。而且不知为什么,和虞惊霜对话,她总觉得心情莫名平静、安宁。
  她含着感激和信赖的眼神看着虞惊霜。
  虞惊霜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也不说帮她,也没有斥责她,只是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这样吧,你先出去走一走平复心情,我想与你姐姐再谈谈。”
  乔澜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虞惊霜补充道:
  “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既然她前世负你,我总得问问她愿意怎么补偿你。毕竟即你将她锁在这屋里,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和你爹娘要些傍身的银两吗?”
  听她这么说,乔澜一抿唇,刚要反驳她不是为了银两,然而正在这时,一身素衣的小杏正巧推门踏入了屋内,打断了乔澜的话。
  就在方才拜访乔父时,小杏就借口会看风水,去乔府之中大致转了一圈儿查探,这是她们主仆的旧习惯,无论办什么事儿前,都得先把周边情况摸清楚了才放心。
  见小杏回来,虞惊霜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就让她带走了乔澜,美其名曰“散散心”,也不顾乔澜一步三回头,虞惊霜神色自然地走上前去将门给关上了。
  转回身走到内间,虞惊霜定睛一看——端坐在屏风后的乔婉慈手脚上还捆着锁链呢,她顿时心里一阵无语。
  乔澜还真是……疯的不算轻啊。
  她干咳一声,上前捡起垂落的细链查看,问:“有多久了?”
  乔婉慈尴尬道:“……自从订婚宴那天,小澜挟持着我到这屋子后,就一直这样了。”
  她顿了下,才苦笑着补充道:“我怕刺激到她,故而根本不敢让她松开,幸好这锁链还算长,我尚且能伸手、能走动。”
  虞惊霜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支着下巴问:“所以……你也听到你妹妹刚才讲述的前世今生了,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乔婉慈身上还绑着锁链,身姿却端正庄雅,沉默了一会儿,她道:
  “我说不上来……但我可以承诺,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冒领恩情这样的举动,更不用说……最后还谋害自己的亲人。”
  虞惊霜听她否认,笑了,“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小妹是疯了?”
  乔婉慈飞快地看了眼前人一眼,颇有些默认的意味在里头。
  虞惊霜道接着道:“那你知道吗,我朝子民如果患了疯症,还伤人的话,是要禀报官府、记录在册的。”
  她掰着手指头给乔婉慈数:“轻则在家中关押,重则,比如把你那未婚夫君打成那样,那种情况是要收押的。”
  乔婉慈猛地一抬头,震惊极了,她摇着头,连连道:“那这……这世上怪事那么多,重生听起来是很匪夷所思,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此时又不肯认为乔澜是疯子了,虞惊霜唇边弧度更大了些,慢悠悠道:“你们真是一家人啊,其实,你爹娘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乔婉慈一时有些茫然,分不清她是在暗讽,还是在夸赞,更分不清自己刚才那番话有没有出错,只是纠结地坐在那里,心里乱成一团。
  又听虞惊霜的声音响起来:“这世上有许多道貌盎然、面和心不合的所谓亲人,但我觉得,你们姐妹二人真不太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当然,也不像你妹妹刚才说的‘前世’。”
  乔婉慈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欣喜道:“真的吗?”
  虞惊霜眨眨眼:“也有可能是假的。假如你确实很会伪装的话,我被骗过去了也说不定。”
  乔婉慈一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憋红了脸急急开口:“不……我不……”
  “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的,别太在意嘛!”
  虞惊霜紧绷的面色突然缓和下来,大笑着拍了拍乔婉慈的肩膀,她承认t,从方才开始一直见这小姑娘满面愁容、这么严肃,她就想要说点儿俏皮话逗逗人了。
  只是好像逗得有点儿过,小姑娘脸都红透了,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情,只是好歹不再苦着脸自怨自艾了,语气也松快了几分。
  虞惊霜伸了个懒腰,认真道:“其实,你小妹的疯症,我心中已然有些猜测了,只是还尚不敢确定。
  这样,你给我再说说那一日订婚宴上的情景吧,还有在订婚宴之前,你妹妹她表现的怎么样呢?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乔婉慈回忆道:“订婚宴前……小澜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只是可能因为我即将出嫁的缘故,她略微有些消沉,为了安慰她,我还搬去了她的卧房,陪她睡了几夜。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小时候她常粘着我,我们姐妹二人之前也有一起入寝的时候。”
  “……她还亲手绣了那嫁衣上的雀鸟鸳鸯给我。”
  看了一眼婚衣,乔婉慈悲从中来。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妹妹就疯了,不光犯下那样的错,还说出了那么多让人伤心的话。难道在前世,自己真的是蛇蝎心肠、毒害亲妹的坏人吗?
  可是,不应该呀……
  她低声道:“我不知道这么说虞娘子你信不信……其实爹娘从来都没有要将小澜许配给那老侯爷的意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