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弃明珠 第51节
  白芨早已为自己的后路谋算好了:就这样一直两头瞒着,混到白家没耐心了,他这样废物不堪的小喽啰自然也就被抛弃了,到那时候,他就完全自由了。
  只是,若一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虞惊霜现在这架势是要把事儿闹大、直接和白家撕破脸呀!
  这可不行!
  白芨想到当初他来到虞惊霜这里前,白家主母狠声留下的威胁,心头一颤。
  他勉强扯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企图蒙混过关道:“惊霜姐姐,这是误会吧?我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他还试图绞尽脑汁地编话,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潜鱼已经自屋内走了过来。
  他抱着剑,一言未发地站在了虞惊霜身后,靠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芨吞吞吐吐开脱。
  蓦地,他冷冷出声道:“还装傻。”
  三个字沉声砸下,一霎时就让白芨剩余的话噎在了肚子里。
  他脸色难堪地怯怯看了一眼潜鱼,面前的人身姿高大挺拔,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峻的气势,从斗笠下露出的眼睛狭长冷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就这么平静地盯着白芨。
  白芨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本来就害怕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往日里,潜鱼是从来懒得应付他,不,应该说,潜鱼将所有人都视为路边一块普通石头。
  往日里只有虞惊霜在场时,她有时会挑起话头和两人聊天,潜鱼才会忍下不耐烦与他说上几句话。
  平日里他更是视白芨、华昆等人为无物,全天下好像只有虞惊霜才能使唤得动他。
  白芨也不止一次遇到过,潜鱼深夜才自外归来,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意都还未消散,就那么镇定又平静地迎着白芨惊恐的视线,坐在玉兰树下喝茶。
  在白芨心中,面前的男人一直都是神秘、残忍而冷淡的——故而如今被潜鱼这么一打断,白芨说话的底气都直接弱了三分。
  但思及白家主母的威胁,他还是一咬牙,企图垂死挣扎一下。
  他嗫嚅着,刚想开口,就听见潜鱼漠然的声音又响起来:
  “上个月游湖后,你说要去买话本子和酒,中途拐去了白府的后巷,一刻钟左右才匆匆赶回来。”
  “两个月前,你为惊霜去买鲈鱼,却没到常去的鱼贩摊子,反倒舍近求远去了另一家。回来的时候进了一趟绸缎庄,买了两件女子的衣衫。没带出来,空手而归。两天后,白府的人过去采买,一并将其带了回去。”
  “去岁除夕,小杏让你买几块糖糕回来,你付了五十文,却只带回了两包糕点。那十文被你买了一兜青果子,给了路边一个女童,后来那个女童回了白府。”
  随着潜鱼的话一句句砸下来,白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潜鱼瞥见了他这幅脆弱的模样,没有一丝动容,面罩下的唇角反倒微微勾起一丝讽意:“还有更多,你也要我都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潜鱼:
  我会一直监视你们…每一个出现在惊霜身边的男人都不要想逃过…永远…永远…一刻也不停……
  (●—●)
  我抽红包给大家吧,答应要补的章节一定会补的,今天卡文了…(哽咽)
  .
  第42章 白芨(2)
  他低垂着眼睫,眸色漆黑深沉,话语明明很平静,却给人一种锋锐冷峻之感,无形中的压迫感使白芨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潜鱼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就像白芨惧怕他、对他避之不及一般,潜鱼也并不喜欢眼前此人。
  围绕在虞惊霜身边的其他男人,潜鱼或多或少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
  太丑了使人心生不悦、太妖妖媚了不知检点、太高了如同木杆、太矮了像个冬瓜、太嘴笨、太花言巧语、太小家子气、太粗狂无礼……
  然而,要说最讨厌,当属这个白芨。
  潜鱼转动眼珠,斜睨了那人一眼,心想:他心不诚。
  白芨的心眼子多如莲蓬,跟在虞惊霜身边的目的也不纯,就连虞惊霜常常为之纵容、心软的柔弱情态,实际上也是他装出来的。
  楚楚可怜、脆弱不堪的小白莲花才不是白芨的真实性子,狡猾、混不吝、圆滑……这些特质才是他的真面目。
  潜鱼不止一次观察到白芨擦去泪珠后,衣袖遮掩下,此人的面容迅速恢复至不起一丝波澜的平静模样。
  如果不是看虞惊霜没什么反感的态度,而白芨没敢有实质性的背叛,留在小院中也确实能干点儿活……潜鱼是万万不会留这样一个隐患在虞惊霜身边——
  尽管他现在沉疴已久、积重难返,但让一个小小的白芨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他还是有千百种方法的。
  万般心思只在一霎时回转,潜鱼仍是岿然不动、静静站立着,居高临下逼视着白芨。
  而虞惊霜本来只是散漫地看着白芨狡辩,然而听着听着,她的神色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丝迷茫,慢慢从潜鱼的话中,琢磨出些不对劲儿来。
  她扭头,和一旁的小杏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此时,白芨已然被潜鱼方才的质问逼得心虚不已、连连后退。虞惊霜见状,连忙伸手拉了拉潜鱼的衣袖,及时截住了他的步步紧逼:
  “诶……等等,等一下!潜鱼,你先别管小白了,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还知道的这么详细,连几时几刻、何人何地、起承转合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副做派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虞惊霜带t着好奇上下打量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应该重新审视眼前“沉闷无聊”的男人了——他这内心分明很活泼啊,连这点儿小事都记得这么死。
  察觉到虞惊霜投来的目光,潜鱼神色一僵,方才还理直气壮逼问的话语截然而止。
  像一只汪汪吠叫时,猛地被捏住嘴筒的大狗般,他突然哑了声,默默将剩下半截威胁的话生生咽回了腹中。
  他侧过脸,眼神有点飘忽,干巴巴道:“前几次是偶遇,我见他不对劲,就专门留了个心眼,盯了他一段时间……”
  边说,他边不露声色、略带紧张地去瞧虞惊霜的脸色,底气比方才被他当面揭穿的白芨还不足。
  虞惊霜乐了:“你不是一天到晚忙着报仇、刺杀吗?怎么还有功夫专门盯梢小白?”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摸着下巴问他:“……你不会,也在偷偷摸摸监视我吧?”
  她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在场气氛顿时一凝滞,连白芨都忍不住抬头去看潜鱼,小杏将背后长刀反手取下,虎视眈眈地盯着潜鱼看。
  潜鱼的冷汗“唰——”的从额角流了下来。
  他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又摆手地反驳,急得不装平静了,甚至连话都说快不清楚:“……不、不不不!我没有!”
  年少时候,他就曾受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家子气的掌控欲、占有欲所裹挟,做出过悄悄跟踪、窥视她的举动,被发现后,惊霜当场和他翻了脸,两人冷战了许久。
  当时他还不悦、郁闷、气恼、心中不服气,暂时按捺下了欲念,实则还不打算安分。
  若非后来林啸横插一脚,潜鱼想,那时候年轻的他还没受过什么实质性的教训,仍然自负又执拗、恶习难改,大概装不了多久乖巧,他还是会选择背地里窥探、盯梢惊霜,并臆测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少年公子们的举动、偷偷使绊子解决掉这些“威胁”……
  可是,现在他已经改了!
  现在的他,只想安安分分做个小护卫,能在惊霜身边留有一分位置,偶尔可以坐下来喝盏茶、对饮一杯,就已然心满意足了——又怎么敢罔顾虞惊霜的意愿,再搞这些小动作呢?!
  然而,纵使潜鱼心中有千万句话可以为自己辩解,但话在舌尖,他却又不得不都憋回去——他怎么敢说自己就是兰乘渊?
  等着虞惊霜将自己赶出去?
  就像卫瑎和明胥一样,到现在为止,他们连小院儿的一步都踏不进来!
  他面罩下的脸青青白白地变幻,虞惊霜好整以暇的眼神扫过来,像是要将他扒光了衣衫般。
  潜鱼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真的没有,我不敢的,惊霜姑娘您也了解,我为人并不贪重好奇心,又很尊重您,怎么可能干出监视这样的事情……”
  他绞尽脑汁,想尽脑中一切合理的说辞来为自己摆脱这“污名”,说着说着,这干巴巴又笨拙无比的话语,简直让潜鱼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和那个小白脸对峙,这下引火烧身了……他干嘛要长这一张嘴呢?!
  他绝望又哀怨的神色即使隔着面罩,虞惊霜都能猜得一清二楚,见到平日里一贯沉默成木头的男人,此时竟然能一连串儿说这么长一堆话、还不带半点磕巴的……
  不知为何,虞惊霜觉得自己十分想笑。
  她向来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自然也不避讳眼前几人,当即就扶着潜鱼的臂膀,笑得连腰都直不来了。
  虞惊霜乐不可支:“哈哈哈……你怎么想的,还认真解释起来了……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不敢!你当以前我在军卫都是混日子吗,哎呦乐死我了……”
  潜鱼一呆,尴尬地立在原地,面罩下的脸皮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幸亏有厚厚的黑布蒙着面,才没叫另外两人看了笑话。
  他稳住手臂扶着虞惊霜笑得前仰后合的身子,默默侧过了脸。
  此刻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总算回过味儿来——方才虞惊霜是故意那么问逗他玩儿的……可能还正好给白芨那小子解围。
  太羞耻了,他怎么会当真的?!
  下次绝对、绝对不能再多嘴了。
  潜鱼沉默下来,浑身散发着幽怨自闭的气息,虞惊霜见好就收,干咳一声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笑意,目光转向一旁的白芨,她开口:
  “好了,小白,别再装了,你也看到了,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瞒不了的。”
  她伸手,揽过白芨的肩,捏着他的后颈似是捏着一只小鸡仔般,散漫地随口道:“来,边走我们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芨原本也被潜鱼方才的举动话语逗得偷偷笑了,冷不丁被虞惊霜点名道姓,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她带着,脚步仓促慌乱地拐出了小院儿,不由自主地往白家的方向走去。
  虞惊霜揪着他的后领,动作并不强硬,甚至脸上还挂着她一贯和善的笑,可此时白芨脑海中,一幕幕浮动地全都是过去他听来的传闻中:
  传说,虞惊霜过去在军卫时最常干的事儿,就是笑眯眯地摆好证据、和和气气地就给人定了罪、一个响指就人头落地——
  这三步走下来,诏狱里的地面,就没有一天是干干净净、不被血色浸满的,故而也有人故弄玄虚,私下里称她“笑面阎罗”。
  如今是温和开朗的笑,是不是他不老实交代,下一步就该被送进大牢了?
  白芨面如土色,连眼皮都不敢抬,唯唯诺诺道:“惊霜姐姐,我什么都说,你、你别这样冲我笑……”
  他实在是感到……毛骨悚然啊!
  听闻这话,虞惊霜纳闷地摸摸自己的脸,心中疑惑:她笑得很恐怖吗?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然在口口相传中变得极“不好惹”,便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拍拍白芨的肩,道:
  “行,你随意,不用怕,白家的人都是怎么威胁你的,都可以和我们说,我给你做主!”
  第……第二步了!一团和气地给人定了罪!
  白芨额角、后背、手心疯狂出汗,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悲哀地想: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再怎么逃避都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一股脑儿坦白了,说不准到最后,虞惊霜还能留自己一命……
  他握紧掌心,认命般闭眼,再睁开:“我……当初被派到您身边来,确实是领了任务的,那一对贱人夫妇让我伴您左右,为他们搜集您的喜好、行踪和有关陛下的一切消息……”
  “但是!我没有按照他们说得做!惊霜姐姐,你一定要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助纣为虐,也没做过背叛你的事,我、我一直虚与委蛇地应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