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此等好事? 第111节
  少年尘赦眉眼温柔,将一块饼掰着喂给他。
  乌令禅附身的这只猫倒是不嫌弃,乖乖地将饼小口小口吃了,黏糊糊地贴着他的掌心蹭来蹭去。
  尘赦笑了笑,起身离开。
  乌令禅赶忙追了上去。
  这个会功夫,他已差不多估摸出此处是幻境,好像是尘赦年幼时的记忆。
  是那个玉简吗?
  尘赦年少时住在枉了茔百里之外的小城镇中,因有结界护着,倒也相安无事数百年。
  小雨淅沥,尘赦未撑伞,匆匆从小巷走过。
  幽巷尽头,隐约有几个长相模糊的人优哉游哉站在那,尖锐的笑声传来。
  “哟,这不是那个没名没姓的野种吗,竟还活着呢?”
  尘赦早已习惯这样的诋毁和谩骂,并未放在心上,面不改色从他们身侧走过。
  有人一把拽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推。
  “和你说话呢,你娘为何不为你取名字啊?整日整日‘哎’地叫你,哎,难道真的是因为你爹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众人一阵哄笑。
  尘赦依然不为所动,背后靠在墙上,等着他们笑完,才淡淡道:“我能走了吗?”
  那些人面容看不清,但话中的恶意却掩饰不住。
  尤其是面对羞辱无动于衷的尘赦,他们迫切想要看到这张脸变色的模样。
  “喂,该不会真和其他人说的那样吧。”有人带着恶意地靠近他,“你娘真的和魔兽苟合,这才生下你这只有兽瞳的……”
  尘赦脸色倏地一变。
  理智在那一刹那似乎因紧绷而断裂,他耳畔只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再次回过神来,唇角已全是鲜血。
  欺辱他的几人面色煞白,离他最近的人脖子被咬的全是狰狞鲜血,正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倒吸气:“你……你……”
  尘赦惊住了,慌张后退数步。
  那些人比他还要惊恐:“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尘赦脸色煞白,头也不回地跑进雨中。
  雨越下越大,顷刻变成倾盆大雨。
  猫踩着肉垫在水中跳来跳去,跟着那踉踉跄跄的人。
  尘赦很快就回到了住处——那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院,门前放着一把未用的伞,饭菜香味伴随着湿漉漉的雨气飘来。
  尘赦用雨水匆匆擦去唇边的血,缓步走进内室。
  昏暗的房间中燃着一盏小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照着镜子,声音温柔:“胭脂买回来了吗?”
  尘赦从胸口拿出已被体温暖得温热的胭脂盒,走上前放置桌案上。
  “娘。”
  尘观拿起胭脂,以无名指沾了一抹勾在唇边,笑着道:“嗯,今日的颜色不错。”
  尘赦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尘观不知察觉到什么,倏地侧身,涂满蔻丹的手一把握住尘赦的手腕,露出一张韶秀至极的脸,一举一动妍姿艳质。
  她看着羸弱,手劲却大,漂亮的眸瞳直勾勾注视着尘赦:“你身上……为何会有血腥味?”
  尘赦垂着眼,没回话。
  尘观神色骤沉,偏离唇上的胭脂宛如饮血般,温柔的眸瞳直接变了。
  她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尘赦破旧的衣领,那上面还有未擦去的血渍:“张嘴。”
  尘赦抿着唇,可细看下仍能瞧见他唇角残留未干的血。
  像那胭脂的颜色。
  “啪”地一声。
  尘观猛地甩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是去吃人了是不是?!就和他一样!”
  门口有猫炸毛的声音,拼命挠着门,却无人察觉。
  尘赦倒在地上,唇角溢血,低声道:“是他们先恶言相向。”
  “所以你就像野兽一样,吃人?!”尘观面目可怖,近乎歇斯底里地骂道,“什么是兽?野蛮为兽、无智为兽,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同那些空脑愚钝、只知搏噬的东西有什么分别?!一点欲望就能随意支配露出丑态!”
  尘赦默不作声。
  尘观骂完,看到尘赦跪坐在那,衣衫湿透露出少年人孱弱的身形,苍白的脸上带着鲜红的巴掌印,突然又崩溃了。
  她踉跄着上前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想要抚摸尘赦的脸,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儿,你不该这样,你该……你该像娘一样,你是娘亲生的,为什么总是不像娘啊?”
  你该和善温婉。
  而非暴怒戾气丛生,一被激怒便妄图吃人。
  尘赦早已习惯尘观暴怒后的温情,一语不发。
  尘观哭完,注视着尘赦腕上又重新长出来的鳞片,可就算剥得鲜血淋漓,这些鳞片仍然会再次长出来。
  她又试图温柔地教导:“我儿,你是人还是兽?”
  尘赦知晓若他慢些回答,尘观又要歇斯底里,只好回答。
  “是人。”
  “那为什么学不会?”尘观抓住他的肩膀,泪水落下,“已有不少人质疑你的身份了,你要像那些野兽一样被扒皮取肉吗?我儿,无论教多少次,你仍学不会控制理智吗?”
  尘赦闭眼,好一会才道:“我会的。”
  尘观笑了起来,轻轻抱住他。
  可这点微弱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短暂得好似镜花水月。
  ——因为尘赦开始额间长角了。
  第53章 喜欢阿兄
  猫在外挠门。
  乌令禅听到里面的奇怪动静,像是压抑着颤抖的呼吸,伴随着女人的温和的声音,他心中的迫切和附身的猫一样,脑门拼命往里撞妄图挣扎着顺着门缝流进去。
  呼的一声。
  耳边飘来一阵风声,乌令禅猛地从猫中脱身,意识飘浮半空冲进了房中。
  乌令禅当即欢天喜地地去寻阿兄,可视线一顿,愣怔原地。
  已是黄昏,小屋狭窄。
  满地血泊。
  少年人踉跄着半跪在地上,手捂住额头,狰狞的鲜血顺着指缝源源不断流下,黑绸早已被血浸透,歪着垂在鼻梁,露出一双剧烈颤抖的深紫兽瞳。
  尘赦被强行拔了新生的兽角,剧痛好似要从他单薄的皮肉之下剧烈地爆出来,却被他咬着牙死死压抑住。
  那样可怕的直达神魂的痛苦,却只是让他呼吸粗重颤抖了些。
  乌令禅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脚落在地上的血泊又畏惧地后退半步。
  “阿、阿兄……”
  没人看得见他。
  尘赦半张脸都是血,一旁的炭盆边燃起明明灭灭的火,将一块青玉似的东西舔舐灼烧。
  尘观坐在梳妆桌案前,漫不经心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或许不能叫匕首,似乎是青玉而做,两拃长,尖端微弯,瞧着就像尘赦额间放大数倍的……兽角。
  “不要学他。”尘观头也不回,似乎没嗅到满屋子的血腥气,淡淡道,“兽性难驯,连欲望都控制不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尘赦嗓音低哑,艰难喘息几声,低声说是。
  “回去吧。”
  尘赦强撑着身躯缓缓起身,踩着一地的鲜血步履踉跄地离开。
  大雨滂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鲜血,冲成淡粉色顺着手肘往下滴落。
  尘赦安静地站在雨中,孤身一人任由雨水将他身上的血冲刷往下滴落,他扯下黑绸,深紫兽瞳好似暗光流转,额间狰狞的伤口一寸寸愈合。
  他好像已习惯这样的苦痛,熟练地等着血被冲尽,等着身体的痛苦蛰伏下去,等着身躯不再发抖。
  直到恢复平静,他才若无其事转身回到住处。
  喵。
  一只猫从草丛中窜出来,亦步亦趋跟着他,焦急地咬着他的衣摆,喵喵叫着。
  尘赦脚步顿了顿,并未理它。
  进屋换了身干净衣物,走出来时猫仍蹲在廊下看他。
  雨声淅淅沥沥,尘赦和这只唯一不惧怕他的猫对视许久。
  “畜生。”半晌,他终于开口,语调淡淡,“不想死,就跑快些。”
  猫歪头望着他,逃进雨中。
  尘赦面上毫无波澜。
  可不到半日,猫颠颠地回来,叼了只死不瞑目的老鼠放在他跟前,示意他吃。
  尘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