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此等好事? 第58节
  他嘴里嘟囔了几句仙盟话,又嗅着气息迷迷瞪瞪地爬上来。
  尘赦:“……”
  尘赦:“荀谒。”
  荀谒在外面装死,听到这话面有菜色地进入内殿:“尘君有何吩咐?”
  尘赦将再次趴他腿上的乌令禅拂下去:“把他送回丹咎宫。”
  往常每次尘君深夜吩咐,荀谒应召而来,不是要去杀哪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就是去办十万火急之事,威风凛凛,危险十足。
  现在可好,改带孩子了。
  荀谒认命了,应了声“是”,走到玉台边想将睡得七荤八素的乌令禅扶起来。
  可还未靠近,乌令禅敏锐察觉陌生的气息朝他靠近,拽着尘赦曳地的裾摆,语调委屈地梦呓了声。
  “阿兄。”
  尘赦五官好似凝固,没有半分动摇。
  荀谒心想叫阿兄都不管用了,看来尘君的确不悦修行时被少君搅扰。
  乌令禅被来回折腾,已迷迷瞪瞪睁开眼。
  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阿兄,歪歪脑袋,还没开口,有人轻手轻脚地想将自己带走。
  乌令禅下意识伸手去拽住尘赦的手。
  记忆深处的声音好似顺着一股风呼啸着刮来。
  “……带他离开……”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回来……”
  混乱颠倒的视线中,只能瞧见自己满是鲜血的手遥遥朝着远方一片漆黑伸去,随后被人带着越走越远。
  乌令禅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悲伤弥漫心尖。
  ……你不要我了吗?
  辟寒台的风雪停滞,却罕见下起细细密密的潮湿小雨。
  尘赦忽地伸手。
  荀谒已将困得醒不过来的乌令禅揽在臂弯,正要起身将人送回去时,忽地感觉手臂一空。
  乌令禅单薄白袍翻飞,好似从半空飘落的一片雪,再次落回尘赦怀中。
  荀谒:“尘君……”
  短短刹那,尘君不知为何改了主意,随意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荀谒不用带孩子,立刻颔首往外退,只是在转身关殿门的刹那,神使鬼差抬头看了一眼。
  墨字雪纱无风而动,隐约可见乌令禅睡得不安稳,哼哼唧唧地爬去尘君怀中。
  这次,尘赦没再拂开他,反而抬袖轻轻一拢。
  两人身形相差极大,乌令禅身形单薄,整个人横坐尘赦腿上,上半身依靠臂弯,被宽袖一罩只能瞧见肌理分明的小腿。
  离得太远,只听到乌令禅模糊的梦呓,似乎在用脑袋蹭人。
  “阿兄……”
  尘赦明知晓他在睡梦中听不见,却还是垂着头低声应他:“嗯,睡吧。”
  荀谒:“……”
  看来叫“阿兄”这招百试百灵。
  乌令禅这一觉睡得极其漫长。
  睡梦中,他一会在赤手空拳暴打孟凭,一会美滋滋地在蓬莱接受众位天骄崇敬,正高兴着,又忽地开始在风雪交加的荒原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四下无人,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漫天鹅毛大雪。
  寻常人对陌生之地会本能心生警惕,下意识觉得诡异之地的黑暗中会有无法预测的危险。
  乌令禅从不畏惧那些未知的东西,相反他每回去陌生的险地,相比较担忧,更多的是兴奋期待。
  他喜欢一切有挑战性的东西。
  唯独这次不同。
  乌令禅面对着漫漫无边的荒原,忽然觉得难过和畏惧。
  浑浑噩噩间,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他拥在怀中,指腹蹭过面颊上的泪,温声哄着他。
  乌令禅呆呆望着梦中的黑暗,不知怎么突地就不怕了。
  心绪安宁下来,乌令禅眯起眼睛,下意识往那温热的掌心贴去。
  唔。
  似乎碰到了冰块。
  乌令禅惺忪地睁开眼。
  天已亮了。
  乌令禅睡得浑身酸软,在冰凉的玉台上翻了个身。
  四周雪纱垂曳,丹咎宫好似一夜间入了冬,窗外寒风呼啸,大雪……嗯?
  铮。
  有人在抚琴,琴音随着风声飘了过来。
  乌令禅忽地清醒了。
  熟悉的魔音贯耳,此处竟是辟寒台。
  乌令禅起身,有东西从肩头滑落,低头一瞧是尘赦昨日穿的滚毛边的大氅,大得好似张被子,独属于阿兄的气息笼罩周身。
  “阿兄?”
  琴音一停,尘赦道:“醒了?”
  乌令禅只穿着内衫,抱着大氅往肩上一披,衣摆拖到地面,赤脚走下玉台。
  内殿靠窗的桌案边,尘赦端坐在那垂眸抚琴。
  铮铮铮,听得人想死。
  乌令禅不懂琴音,赤着脚嗒嗒跑过去,迷迷瞪瞪道:“阿兄,我怎么在你这里呀?”
  尘赦气度温润而泽,继续弹那呕哑嘲哳的琴音,淡淡笑着道:“困困,你是觉得阿兄无所不能吗,什么都知道。”
  乌令禅趴在他对面的桌案上,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了!无论什么,阿兄都是最好最厉害的。”
  尘赦问:“抚琴也是?”
  乌令禅:“哦,这个除外。”
  尘赦:“……”
  尘赦也不生气,笑着停下魔爪:“应是金丹修复的后症,入定后会想寻灵力压制,等金丹稳定了就好。”
  乌令禅似懂非懂:“那岂不是还要麻烦阿兄两个月呀,阿兄会厌烦吗?”
  尘赦反问:“若阿兄说厌烦呢?”
  乌令禅也不气馁,歪头想了半天,忽然伸出两只爪子抓住尘赦的小臂,来回晃了晃,唇角带笑,昨夜的漫天星辰好似落在他眸中。
  “那我求求阿兄了,好不好?”
  尘赦指尖勾起一根琴弦,力道未收,嘣地一声断开。
  乌令禅还在眼巴巴看着他。
  良久,尘赦眉眼浮现一抹无可奈何,带着笑问:“这跟谁学的?”
  乌令禅一看阿兄笑了,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厌烦他,振臂一呼:“嘿嘿,乌困困无师自通,阿兄一下就被拿下,尊贵!”
  因他闹腾的动作,肩上的大氅滑落,露出单薄还未张开的纤瘦身量。
  尘赦的笑容缓缓落了下来。
  他才这么小,摸爬滚打经历如此多,才将自己锻炼得这般皮实。
  没心没肺的脾性,或许是天道恩赐的第一道礼物。
  乌令禅打了个哆嗦,刚把大氅披上,腕间墨痕飘浮出来,凝出一行字。
  是柳景回给他传的信。
  尘赦轻扫了一眼,眉梢微挑,慢条斯理地将琴放在一边的琴匣中。
  下一瞬,乌令禅怒而拍案,嗷嗷喷火。
  “孟凭那鳖孙!竟结婴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乌天骄忘了自己已恢复修为,这一击完全没收力,砰的一声巨响。
  好在桌案结实,没碎。
  尘赦招来一壶茶,淡淡道:“不过是丹药堆出来的元婴,你有玄香太守,金丹巅峰也不落下乘。”
  乌令禅气得够呛,和他分析利弊。
  “阿兄不懂,金丹和元婴虽然只有一线之差,但意义截然不同。十四岁结丹,众人只会称赞我少年天骄,但我十六岁结婴,却意味着仙盟要单独为我开一榜赞颂膜拜我,阿兄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尘赦:“……”
  尘赦尝试理解:“意味着仙盟皆是花架子?”
  “阿兄这么说也没错啦。我还差六个月就要十七,除去稳固金丹,只剩下四个月。” 乌令禅掐指一算,“成败在此一举,我不能再荒废人生了。”
  尘赦:“…………”
  精力当真旺盛。
  乌令禅爬起来,匆匆往外跑:“阿兄我去找眷之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能快一点,衣服晚上给你带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