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此等好事? 第6节
  尘赦挑眉:“依少君之见呢?”
  乌令禅隐约听懂“住”,他也不懂,只好乖乖地说:“全凭阿兄做主。”
  “嗯,好。”
  煞神的决定无人能改变。
  众人如丧考妣,没想到非但没给尘赦使绊子,还赔了个少君。
  乌令禅走了两步,似乎记起什么,回头问:“阿兄,我能要,要人,保护我吗?”
  听闻魔族凶险,乌令禅毫无修为,玄香太守又被击碎灵体,若想重新凝出器灵,还是要尽快恢复金丹。
  恢复修为这段时日,最好寻个修为高深的人相护才能心安。
  乌令禅想得认真,没瞧见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江争流心口重重一跳。
  本以为这位乌小少君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却未曾想也是个有脑子的。
  权衡利弊,懂得取舍,舍弃新君之位讨好尘赦;又知晓身处尘赦掌控下极其危险,寻人相护起码不至于死得无声无息。
  荀谒冷笑连连。
  都进笼子当鸟了,还想和江争流同流合污呢?
  尘赦倒是瞧不出什么神情,和颜悦色道:“可以啊,那……想选谁保护?”
  江争流正准备站出来。
  乌令禅伸手一指:“他。”
  江争流一噎。
  乌令禅手所指之处,荀谒等着看好戏的神情陡然僵在脸上。
  谁?
  江争流悄无声息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为乌令禅的愚蠢,还是大胆。
  荀谒被气笑了,面目狰狞盯着他,准备等尘君一声令下,他便摘下此人狗头!
  等了三息,却听尘赦又笑了一声。
  “昆拂魔兽虽多,却不敢来丹咎宫放肆。” 尘君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铃递给他,红绳坠着微微一晃,叮当作响,语调温柔道,“……若怕,这金铃可抵挡化神一击,拿好。”
  荀谒:“……”
  荀谒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乌令禅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接过来晃了晃,又犹豫着看了一眼荀谒——这人很听话,要是能把他要来就好了。
  但尘赦婉拒了,乌令禅也不再强求:“谢谢阿兄。”
  尘赦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啦。”
  “乖孩子,去吧。”
  乌令禅捏着铃铛,叮叮当当地跟着江争流跑了。
  众人憋着气鱼贯而出,一离开辟寒台,赶紧一拥而上将乌令禅围起来。
  乌令禅赶紧抓住金铃,唯恐这些人暗算他。
  谁料这些长老满脸怜悯看着他,一言难尽地接连叹气,像是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傻孩子。
  等叹了一圈,每个人又拿出一堆法器往乌令禅怀里塞。
  “这是璇玑镜,遇到危险时可招来一颗陨星砸下,与敌人同归于尽。”
  “……四块玉,若不敌,可斗转星移逃窜万里之外,不过可能得抽你半条命的生机,慎用。”
  “乌静衣,穿上可避水火……”
  乌令禅懵然地被塞了一堆东西,又在众人压抑的呜咽声中,跟着江争流进去丹咎宫。
  ……看这架势,还以为他要去的是鬼门关。
  ***
  外面那死动静逐渐消失。
  尘赦缓步走回屏风后,指尖漫不经心在古琴上轻轻一抚。
  荀谒唯恐尘君乘兴再抚一曲魔音,忙道:“江争流今日拿少君的血统作筏子,恐怕所图不简单,尘君不宜再心慈手软,该速杀之以绝后患。”
  “江争流不是蠢人。”尘赦淡淡道,“他知道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君根本撼动不了我什么,闹这一出是想拖延时间,让我不那么早得到魔君印。”
  荀谒一愣:“他还惦记着枉了茔的魔炁呢?”
  枉了茔魔兽数千万,魔炁便是由枉了茔中央的血海而生,随着魔兽一起被天道规则所化的结界封印。
  不过近数十年,结界有所松动,三界各地时不时会有虚空缝隙出现,穷凶极恶的魔兽和魔炁一同爬出肆虐为祸人间。
  上任魔君重伤闭关后,尘赦暂代魔君之位,用灵力修补缝隙。
  可那终归只是权宜之计。
  若想彻底稳固结界,唯有真正获得魔君印。
  尘赦想彻底封印枉了茔;江争流却想富贵险中求。
  今日江争流利用乌令禅的血统之说对尘赦发难,是想拖延尘赦得到魔君印,好抓紧时间能从缝隙中获得更多魔炁。
  荀谒蹙眉:“尘君杀了十域长老,还差再杀个江争流吗?”
  尘赦勾着琴弦轻轻一松,迸出裂音,他并未回应这话,只冷淡地问:“去查查看,乌……为何突然回魔墟?”
  荀谒称是,不过心下生奇。
  乌令禅无人保护,要是闹事直接杀了便是,查他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稍稍思忖,荀谒恍然大悟。
  “尘君是忌惮少君野心勃勃,会和江争流同流合污?”
  尘赦挑眉:“野心勃勃?”
  “正是。”荀谒道,“今日初见,他便对属下狠狠使了个下马威,方才殿中也装疯卖傻,这个节骨眼归来,恐怕别有所图。”
  尘赦笑起来:“人族那些软弱无能的名门正派养出来的蠢笨小孩,能有多大的野心,高看他了。”
  至于别有所图……
  尘赦指尖一勾,琴弦砰地一声断裂。
  他想瞧瞧这小少君处心积虑的卖乖撒娇,是为了什么。
  ***
  丹咎宫离辟寒台只有一条长廊之隔。
  一半是大雪漫天的冬日竹林,另一侧却是彤红张扬的秋日丹枫。
  乌令禅被满眼丹红灼了下眼睛,四周陌生又熟悉,好奇地溜达来溜达去。
  江争流为他将披风脱下,欲言又止看着这位小少君。
  十一年过去,五岁之前的记忆恍如黄粱一梦,唯独丹咎宫那股深秋和落日余晖交织的气息似乎刻在骨子里。
  记忆无几,心却知安宁。
  丹咎宫无人住过,灯盏中悬着数颗辟尘珠,十一年也纤尘不染。
  内殿中布置精致,一看便用了心。
  落地木窗大开,矮小的案前有一大一小两个蒲团,案上摊着巴掌大的画卷,还有一堆小巧孩子玩具落了一地。
  只看小桌上的鸡零狗碎,也能看出对幼崽的纵容和溺爱。
  乌令禅循着模糊的记忆坐在案前,恍惚中似乎有人坐在背后,握着他的手在画卷上写字。
  顺着记忆的方向望去,画卷上落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尘」字。
  一旁还有个孩子爪印。
  乌令禅好奇地歪头看。
  幼时他和尘赦这般亲密吗?
  江争流将殿内辟尘珠换下,等将旧的珠子拿下来才发现,这辟尘珠竟然刚换过不久。
  苴浮君被尘赦软禁,乌君陨落。
  还有谁会惦记少君住处落不落尘?
  江争流垂眸,遮掩心中复杂之色。
  乌令禅托着腮好奇看着江争流:“长老,幼时我和阿兄,一起亲亲吗?”
  江争流愣怔了下,才意识到这个“亲亲”是指“亲密”。
  他笑了笑:“少君出生时,苴浮君和乌君为枉了茔兽潮之事忙碌奔波,数年未归,是尘君将您带大,想来是亲密的。”
  乌令禅似懂非懂。
  那怪不得亲手教他写字。
  江争流温和地道:“尘赦并非苴浮君亲生子,血脉并不纯正,当年他落难,受苴浮君恩惠这才活了下来,同少君自是不能比的。”
  乌令禅眨了眨眼,满脸懵懂:“啊?什么啊?”
  江争流见他装傻,无声叹了口气。
  木已成舟,再多说也无益。
  江争流抬手拿出三块玉简:“少君已归家,此后人族是非就此了断,名讳自也是要改的——此为少君出生时大长老和祖灵为您取的字。”
  乌令禅:“啊?”
  “……”江争流心中古怪,这孩子怎么像是听不懂话,只好简短地道,“少君的名字,大长老取一个字,祖灵取一字。”
  乌令禅:“哦哦!为何不是父亲母亲为我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