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妖冶之花 第68节
  周游带着一小队将士团团围上,北侯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
  冷风穿林而过,黑黝黝的密林狂傲地叫嚣着,夜间行走,不可能不持火把穿林,可若是如此,那便是最好埋伏的地方。
  火把,火石。
  望着面前郑副令言辞恳切,双目含泪,他实在无法把他与那恶徒联系至一起,甚是希望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弄错了。
  但,更不能让将士犯险。
  他放下剑,对一旁周游道:“押回去,明日再说。”
  待到明日,查清密林中是否有火石,且马头节过,车马快,再叫将士们随他一起回家探亲也不是不行。
  这已然是万全之策了。
  周游领了令,将士们上前时,郑副令却突然来了劲般:“殿下!灵泽大地,何时有归家探亲也成罪业的道理了!”
  一字一句,怒目圆睁,竟也不结巴了,说得慷慨激昂:“臣!兢兢业业,守南胡这么些年,今日……却要因归家探亲而下南胡牢狱?这!是天大的笑话!”
  周游打断:“大胆郑副令!南胡如今出了敌贼,出了水患,你倒敢说兢兢业业。”
  “够了。”北侯川皱眉,不想再说这些。“押回去。”
  “殿下!”郑副令忽地一扬下摆跪在地上,“若是殿下觉得罪臣治理无方,办事不力,看在罪臣守南胡十余年份上,苦劳相抵了罢,求殿下,今夜放我走吧,臣清贫一生,妻儿跟臣也没享到福分,如今臣妻病重,臣归家心切。殿下,妻儿无罪啊……”
  接着,便是连连叩首哀求。
  北侯川压着烦乱心绪,侧过头不去看他。“周游,还等什么!”
  周游和身旁将士闻声而动,上前按住郑副令,强拉起人便要带走。郑副令挣得厉害,忽而暴起,大吼着:“你算什么万民的守护神!什么福祉!”
  而后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跛脚,大步跑去北侯川跟前。
  “殿下!”周游抽出剑追上。
  电光火石间,北侯川提剑,那郑副令却是不要命一般冲上来,直冲那剑刃而来。
  北侯川急忙打转了个方向,却也是脖颈撞着刃处擦过,血溅了满身。
  郑副令倒下,他下意识的接住,按住他脖颈伤处,向一旁周游喊话:“快叫林医师来。”
  周游的剑还没来得及收回,满脸不情愿,如实道:“林医师来也救不了。”
  鲜血滚烫,汩汩从他指缝间溢出。
  郑副令双眼含泪,哀求着:“臣……一死,求殿下,救……我妻……”
  再等等,为何不能再等等,为何偏偏是今夜,是这个时候……
  北侯川沉了一口气:“郑副令,你何苦……”
  夜风吹来阵阵烟尘味。
  似是想起妻儿,他面上竟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意来,而后忽地表情惊恐,紧抓着北侯川胸前衣襟:“徐……”
  越说着,口中鲜血越呛着血管,发声艰难。
  两根眉毛痛苦的拧在一起:“徐……徐……”
  他想起来了,那封家书是徐令给他的,妻子不识字,每每皆是找教书先生代笔,教书先生家养了满堂的丁香花,浸得纸墨都有一股子浅浅的花香。
  那封信,只有一股子烟尘味。
  他想起,那日地牢之下,徐令兴奋带他来见抓到的水患投毒贼,很奇怪,给人关在了个不见光的笼里,还匆匆地让他见了一面,没等问话,就悄声给他叫了出来。
  还有……还有那个冲着徐令挥刀的疯男人……
  北侯川急吼:“留下两个,周游,你带着全部人去渡口,快!”
  得了令,周游带着将士们匆匆离去,在半路上,便望见那直窜天际的烟花。
  北侯川亦远远望见了,心蓦地沉下。
  第59章
  渡口处,顾言带人埋伏了半夜,本以为殿下那边已经得手,没想到却自己这边却等来了个人。
  是徐令。
  徐令鬼鬼祟祟地朝着渡口商船快步跑去,商船里竟窜出来数个人影接应,步调轻盈,不似等闲之辈。
  按殿下之令,今夜,谁也不能出了南胡。
  烟花为号,两方交手。
  如他所想的那般,那几个接应之人确是有些本事的,招招狠厉,直取人性命而来。
  徐令弓着身子,在他们掩护之下向着商船夺命而逃,好在事先在渡口附近酒肆埋伏数名弓箭手,没叫他那么轻易上船,少说捱上了一两箭。
  掩护之人千钧之际放了纤绳,商船乘着茫茫夜色向塔尔方向而去。
  杀尽那群人之后,顾言夺了个商船,带人追去。前方的徐令见了,不知为何,竟是弃船跳海。
  深夜的海暗涌不绝,噬人的漆黑寒冷。
  顾言扯了根船绳,一头扔给船上将士,跳海便追。
  翌日,安排好郑副令下葬事宜,吩咐煮好将士们姜茶,而后,北侯川便不见了踪影。
  林清也是问了几圈终于从周游口中得知,殿下是和两名将士一齐去南胡以东的一个小村落了,加上来回路程,估计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回来。
  “这么远啊……”林清只是随口感叹,却见周游并不怎么好的脸色。
  他低声喃喃道:“郑副令的老家。”
  “嗯?殿下去郑副令老家做什么?昨夜发生什么了?”
  周游看着她,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道。“我要回去补觉了,辛苦林医师了。”说罢便走。
  林清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后日……我还想告诉他,双双醒了呢。”
  说到这,林清也觉得稀奇。
  双双自半死不活的回来,连躺了一月,都不见醒来迹象,好几次林清都以为,她或许是救回来了,醒不过来了。
  谁知今日,竟忽地诈尸般坐起来,睁开眼睛就问殿下在何处。
  唉。林清在心里感叹:果然是山崩地裂的喜欢。
  南胡风大,沙尘也大,偶来一阵狂风,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刮。林清委实不喜欢这大风,还是她江南老家比较快活,莺歌燕舞,水清山秀。
  加之白日天气炎热,若没什么必要,她便能在帐里就在帐里待着。
  看着面前双双止不住的踱来踱去,林清只觉燥热更甚,驻在一旁不断给自己扇着风。
  “后日就回来了,你别急嘛,你身上伤还没好,快好好休息。”
  半死不活成这样,她都能给救回来,还活蹦乱跳的,她怕是神医转世不成?
  一这样想,心里倒有些小骄傲起来,连手上扇风的速度都慢了两分。
  双双忽地停下了脚步:“我……我闲不住,我得去找他。”
  “诶诶诶,找什么找。”林清起身去拉,望着帐外明烈日光,烫手一般给她拉了回来。
  恰逢此时,穆千端着两个碗走进帐内,林清一见了那凝着薄薄水珠的碗,眼睛恨不得放光。
  “这没有江南的梅子冰,我做了些糖水,不知道你喜……”
  话没等讲完,却见林清也不再嫌热,扑上来接过那冰冰凉凉的碗贴上脸蹭啊蹭,佯装哭腔在他身旁撒娇:“还是小千最疼我了。”
  穆千轻笑。
  南胡同无主之地一样,昼极热,夜极寒,往地里埋上那么几罐好酒好水,以后开个糖水铺子也算不错。
  林清转回身旁:“双双你也尝……”
  帐内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听外面一声战马嘶鸣,一阵骚动,骏马疾驰而过,那瘦削身影翻马而上,朝着身旁想阻拦却不敢阻拦的将士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一拉马辔,扬长而去。
  林清叹气,碰上穆千手里的碗:“干杯。”
  任凭她再想拦也是拦不住了,祈求上天饶过一双有心人,别再让他们受苦了。
  半梦半醒的小周将军猛然惊醒,没来得及穿好鞋便往外跑着追:“我的马!诶!”接连吹了几声哨,那没心没肺的小畜生载着别人跑得更欢了。
  周游气不打一处来,瞥见旁边战战巍巍的小将便吼:“这么大个人,连个马都看不好吗!”
  那小将缩着头,抬起眼睛看他:“将军,那个人是殿下背回来的,我不敢拦啊……”
  周游:“……”等殿下回来了,他非要参那小丫头一本不可。
  他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下午新状元要来南胡,你再帮我选两匹好点的战马吧。”
  *
  一人一马,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双双几乎是将沿途遇上的人问了个遍,没人知晓郑副令家在哪,即便是有人知道个大概,也是警惕地打量她一遍,匆匆走了。
  她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林清说的对,她明明等着他回来就好了,如此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都不一定。
  身旁的红马好似知晓她的沮丧,贴着她肩膀蹭了蹭,仿佛在安慰她:我能找到回去的路呢。
  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一山脚。
  蜿蜒石阶盘山而上,寂寥无人,暮色已渐,不见尾的石阶尽头却是一层层化不开的薄雾,神秘又圣洁。
  少年郎站在山脚下,漠然地仰头,看着熙攘下山的百姓。
  天上下起了阵阵细雨,下山的人们撑起一把把花花绿绿的油纸伞,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庞藏匿在伞下,心中尽是快乐心事。
  谢绝了随从将士的陪同,他一人提着衣摆,逆着人群上山。
  细雨淅沥沥的下,身旁高山探出的枝丛承不住那些个细雨,凝成豆大的雨滴,啪嗒落在他肩头。
  “太子殿下,保佑我父母康健,平安顺遂。”
  “太子殿下,保佑我此行出商能小赚一笔,回来能买上新宅……”
  “保佑我儿再无病痛……”
  “保佑张家四郎那榆木疙瘩能尽早向我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