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回归的方式不太对 第47节
  也不知是她没写,还是路上耽搁了,默默地盼了几天,好不容易收到家信,打开一看,是绮影写的问候,语句寥寥,没太提及清嘉。
  喻青想,难道因为自己食言,清嘉和自己置气了吗?看来她得再诚恳一点。
  她又写了三页纸,发出去后也没有再收到清嘉的一句话。
  这时候,前锋军已经打入了北蛮的一座重镇。
  敌方内部也一片混乱,归降派和主战派矛盾愈加严重,新王压制不住贵族,军队供给也逐渐弥补不上缺口。
  喻青抓着机会痛快地打了几场仗,重兵压至王城,蛮族新王终于投了降书,并许诺以长子为质。
  接下来就是清算、割让、收缴,谈判还没完,新王就被赶下了王座。
  这场战事,大体与喻青预料的一致,只是过程坎坷、漫长了一些。
  她没有因为胜利而激动,想着,这次就不驻守了,等一结束,她就回京,要是春天没过去,还来得及跟清嘉一起酿酒。
  但是,她所有的期盼,在几天后收到家信的那一刻,都沦为了灰烬。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那封信里内容如此残忍。
  甚至她以为那可能是公主久违的信件,迫不及待地拆开,但上面只有绮影的字迹。
  喻青第一次体会到,每个字都懂,连在一起却不认得是种什么感觉。
  ……寅月末,皇七女清嘉公主,身染重疾,不治而亡,安葬于皇陵。
  纸张颤抖着,她怔怔地反复读信,手中长剑坠落在地,铮然一响。
  第43章
  寅月末, 京城。
  今年是冷冬,上元节过后,依然天寒地冻。
  一众太医两日前就被急召到宣北侯府, 眼下在公主的卧房外团团转, 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对侯爷侯夫人请罪:“殿下她……怕是……”
  清嘉公主气息奄奄,面色惨白, 秋潋冬漓在床前声泪俱下。
  她艰难地对喻夫人和绮影说了遗嘱, 就闭上眼睛, 断了气息。
  *
  谢璟吃的是假死药,没想到药效那么真, 全身都不听使唤, 喘不上气睁不开眼, 一度怀疑自己恐怕真的要死。
  也不知失去意识了多久,再醒来, 是有人带着数名暗卫潜入皇陵, 撬开棺木,把他捞出来, 往他口中塞解药。
  谢璟本来就虚弱, 差点被噎死,这群暗卫根本不懂怎么照顾人,只能有气无力地哼唧一声。
  公主下葬之前,有专人为其整理仪容,皇室中人就算死了也要彰显尊贵。
  谢璟的寿衣是一身繁复礼裙, 嘴上涂了丹脂, 头上满是珠钗,段知睿想抱他,不知从何下手, 结巴道:“公、公主殿下,失礼了……”
  谢璟:“……”
  谢璟用原声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段知睿:“……”
  谢璟用袖子一拭唇角,然后将头上首饰干脆地拔下,尽数丢进棺椁,毫无留恋。
  棺盖合上,那些华美的饰品再不见天日,替代清嘉公主葬身于此。
  “走吧。”谢璟低声道。
  几日水米未进,谢璟根本没任何力气,段知睿他们将他背到马车上,又给他喂了点水和吃的。
  一路上颠颠簸簸昏了又醒,迷迷蒙蒙地被人抬到柔软的床塌上,由医者悉心照料两三天,谢璟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撑起身,一度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侍人们也不认识,低头一看,身上的寿衣倒是被换掉了。
  “殿下,殿下醒了?”
  “这是哪……”谢璟嗓子也是沙哑的。
  “这是京郊的一处据点,是安全的。”
  这侍者对他解释的同时,另一个侍者跑出房去,隐约叫着什么“主人”、“醒了”之类的。
  谢璟一片混沌的头脑中,这才听到清脆的一响,真正搞清了状况。
  “过去几日了?”他哑声道,“皇兄他……”
  “主人就在外面,刚才已经去叫了。”侍者忙道。
  这时门被打开,明亮的光照进幽暗的内室,谢璟眼瞳一缩。尽管眼睛被晃得生疼,他还是望着那背光的身影。
  等他走到眼前,谢璟几乎不敢认了。
  谢廷昭道:“醒来了?”
  “你……”
  谢廷昭:“怎么,认不出了?”
  多年来,两人只有纸笔往来,彼此之间都看不到真正的模样。
  谢璟一时失语,心神激荡,怔怔地看着谢廷昭,面前的男人和记忆深处温和的兄长渐渐重叠。
  “皇兄……”他说,“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许多,怎么……老成这样了……?”
  谢廷昭:“……”
  谢廷昭失笑扶额:“阿璟啊,你可真会说话。下次别说了。”
  亲弟弟这棒槌似的一句,一时间兄弟重逢的伤感氛围都差点没有了。
  主要是谢璟眼睛看不太清,脑子也凌乱,一看谢廷昭的白发就脱口而出。
  其实谢廷昭不过三十多岁,这些年由于耗费心血才两鬓灰白,但面容还是正常的,除了有挥之不去的沧桑和阴郁,外貌仍旧是壮年男子。
  他看到谢璟的时候也是一样动容,只不过那时候谢璟还人事不省,几天过去,心绪都平复了。
  知道谢璟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是看他陷在床褥里,雌雄莫辨孱弱苍白,仿佛昏迷中还在忍受痛苦,谢廷昭也是很不忍心。
  谢璟本来应该是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孩子。
  良久谢璟才回过味来,抱着他哥大哭大笑一场,多少年没外露过情绪,悲喜就像开闸的水收也收不住,哭得比这惨的只有上次送喻青出京的那次。
  本来人就半死不活的,吓得仆从们连拉带劝,生怕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小殿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再昏过去。
  谢廷昭一向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打碎了牙和血吞,哭哭啼啼的那成什么了?
  但是在谢璟面前他是半句严苛的话都说不出来,心想这优柔的弟弟从小是当姑娘养的,哭就哭吧。
  谢璟折腾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我没想到这次能见到你,皇兄,”他说,“现在不是你能在京城露面的时候。来一趟太冒险了。”
  “南沼那边我已肃清,留了人扮作我的模样,不会有人发现,”谢廷昭道,“若不亲眼见你平安无事,我不放心。若你有闪失,更没法跟母亲交代。”
  提起母亲,谢璟不由得心底一沉。
  他金蝉脱壳,姑且远离了樊笼,容妃还在深不见底的幽宫中。
  “不会太久的,”谢廷昭低声道,“太子,皇后,陈氏……当年害了我们的,我要他们悉数奉还。”
  谢廷昭眉眼间的狠厉稍纵即逝,没有逃过谢璟的眼睛。
  他对人的容色十分敏感,一时有隐隐的忧心。
  但谢廷昭很快转换了口吻,道:“你且好好休息,三日后启程送你南下。这几日给你查了脉象和经络,用药时日太长,不能再拖了。”
  谢璟是用药强行压制身体的,损伤很大,现在需要尽快解了药性,好生温养。
  等到他彻底恢复,后面的路,也就铺好了。
  “……嗯。”谢璟应道。
  他情绪起落,又加上心事重重,就算疲惫,也不太容易安枕。
  除了久违的皇兄,他记挂的,还有远在天涯的另一个人。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谢璟没法再写信给她了。
  从此之后,世上不再有清嘉公主。
  二十年来的一切都埋葬在了坟墓中,连同那场阴差阳错的姻缘。
  *
  房外,仆从们正在装点物品,谢廷昭见其中摆着一个纹饰典雅的方盒,看着样式不大常见,。
  “这是何物?”
  “主人,这是从小殿下墓中拿出来的陪葬。”
  谢廷昭:“……?”
  暗卫解释道:“这是小殿下生前……呃,假死前就准备好的,之前特地嘱咐过,下葬时要放在棺木里,等带他出来的时候一定也得把这盒子一并拿上。”
  谢廷昭闻言顿感好奇,不知谢璟有什么宝贝,打开看了一眼。
  ……这都是什么?
  跟个百宝盒似的,装的东西还不少。
  一个绸布包着的圆润清透的镯子,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凤钗,一枚蓝玉雕刻的玉簪,一根……带着一个圈的金丝长绳,一团白色毛球,一本游记,两盒胭脂,还有……几封信。
  他看了一眼信函,意识到……这是宣北侯世子的家书?
  谢廷昭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太简单。
  *
  三日后,谢璟乘上了南下的马车。
  他有心留在谢廷昭身边,但现在没有可用的身份,碍于身体又无力自保,只怕到了危急关头,不仅帮不上忙,还得让人分心来看顾自己,于是还是按照计划去江南隐匿了。
  临别前,谢璟掀起车帘,欲言又止。
  谢廷昭:“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