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回归的方式不太对 第3节
  手上那只通红的耳坠刺眼得很,谢璟想往地上一把摔了,不过未等秋潋阻拦,他自己也没真动成手,只是顿了顿,把耳坠放了,然后转而拿起了妆盒,往桌上发泄似的砸了一下。
  这耳坠是皇后要公主大婚时戴的,万万丢不得、碎不得。
  秋潋知道他偶尔被惹急了是有些气性,然而却从未真的放肆过,每每都是自己又咬牙忍了。
  就像现在,生气归生气,到底也没生出岔子。
  她上前看看谢璟的耳垂,见没有伤到,然后帮他把另一侧的轻轻摘下,两枚耳坠并在一起放入妆盒中。
  秋潋叹道:“殿下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如今马上也到头了。”
  不怪谢璟心里不痛快,实在是皇后那边太过分。
  “清嘉”从小藏拙,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就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病秧子公主。
  皇后记着清嘉公主生母容妃的仇,即便容妃早就病得一年出不了几次宫门,她也照样不放过容妃的女儿。
  皇后面慈心狠,表面上和善可亲,跟庶公主母慈女孝,实际上这些年没少磋磨清嘉。
  不是直接的针对,而是各种旁敲侧击,各种从中作梗,几乎是把清嘉当成个小猫小狗来拿捏,反正清嘉是个呆子,除了脸好看,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被赐婚,也有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帝早就对喻家有了控制的心思,与其找世家女,不如正巧用这个没存在感的公主。
  对皇后来说,不值钱的养女留在宫里也没什么用,趁着这次机会送出去,用来给她自己的儿子牵个线。
  想起皇后那张伪善的脸,和一辈子也没见多少次面的父皇,谢璟心里只想冷笑。
  反正从头到尾也没他说话的份,说赐婚就赐婚,让嫁给谁就嫁给谁,清嘉的命运本就在皇后手里。
  对于出宫一事,谢璟他们也是有过料想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匆忙。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那边依旧不肯放过他,除了那个叫兰韵的,还有其余的皇后宫里的奴婢太监,自定亲以来,比先前来得更勤。
  每日谢璟不光要心烦自己的事,还得费心思专门应付他们。
  制婚服的时候,明明特地量好了尺寸,结果第一套吉服送来,根本穿不上身。
  兰韵姑姑去找了尚衣局,说公主“骨架宽大、身量颇高”,要再重改吉服才行。
  不知给多少人听了去,幸而谢璟不是真公主,不然光是这一出,就足够让人羞惭不已了。
  哪个姑娘愿意这样被人评头论足?
  一般的宫人更没胆子这么说公主,也就是皇后那边的人有恃无恐,清嘉又好欺负。
  还有上回皇后说,驸马没有见过公主的容貌,要作一幅画像给宣北侯府送去,简直是把他当成了任人赏玩的物件。
  他耐着性子,腿都坐麻了,等画师画了足足两个时辰。
  画完之后,谢璟看了一看,真是鬼都比那画得强。
  跟自己不能说全无关系,只能说判若两人。
  他的眼睛根本不是那个形状,鼻子也没那么大,更不是招风耳,而且头发也给他画少了!
  那副没眼看的画像最后就那么送去了侯府。
  以上种种,谢璟都闭眼忍了,今日却比以前更加窝火。
  几日前皇后亲自来过一次丹阳殿,当时谢璟试了大婚时的凤冠与首饰。今日一早兰韵上门,给了谢璟一对红玉耳坠。
  兰韵说清嘉公主上回那副耳坠显老气,衬不出气色,所以皇后娘娘命人赶制了这副耳坠,是用金丝镶着上好的血玉,与婚服最搭,要公主务必戴上。
  而清嘉原本的那副耳坠,是他生母容妃娘娘给的嫁妆。
  皇后连他母亲一丝一毫都容不下,时隔这么多年还阴狠狠地记着,也是难为她了。
  眼下谢璟看着这个装红玉坠子的妆盒就嫌恶。
  秋潋跟他这么些年,了解他的脾性,就算他有气也从不跟身边亲近的人发,所以也没回避,而是上前轻声顺着哄两句:“殿下先把这些摘了,再将吉服换下吧。今日一大早就忙活,想也是累了,等下先去休息片刻。”
  谢璟任秋潋帮他拿下的凤冠,又换掉吉服。
  接着,秋潋帮谢璟拆解繁复的发髻,因为编了数缕发丝,松开时难免有细小的弯曲。
  秋潋便用篦子沾了水,一点点梳顺,直到一头如墨般的青丝都顺滑地披散下来。
  涂了口脂的嘴唇依旧醇红,秋潋随后端水过来,谢璟把脸洗净。
  镜中人容貌依旧,除去了多余的妆面矫饰,轮廓没有那么柔和了,但五官没有明显的变化。
  谢璟的长相与生母相似,比一般的男子更加秀气白皙,加上不过是及冠的年级,面庞依然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为了伪装,他常年服用一种秘药,来阻滞骨骼和经脉的生长,所以身形略显单薄,皮肤也苍白。但此刻的他眉目间透出一股锋利又坚韧的神色,唯唯诺诺的弱气是一点都没有了。
  秋潋道:“晌午也没顾上用膳,殿下先去小憩片刻,我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晚些时候叫殿下起来再用。”
  谢璟淡淡地应了声好,秋潋出去吩咐完毕,很快就回来了。
  谢璟现在没有着公主装束,以防还有外面的人到访,得留人在这里照看着,秋潋就候在寝殿内。
  他虽然有些疲惫,但是近日来心里百折千回,方才又动了火气,即使闭了眼睛也没法很快入睡。
  满脑子都是过几日成婚的事。
  纵使早已习惯了公主的身份,成亲以后也只是暂时的屈就而已,但是要给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做妻子,就算决然不会圆房,谢璟也照样难受,不能深想,一想就恶心。
  驸马是刚被皇帝从边关召回来的,还是个武将。
  谢璟就跟他见过一次,皇后说驸马入宫觐见,非要他过去,最后隔着帘子互相问了个好,模样也看不见,声也没听清。
  据说这喻世子爷在京城里风评好得很,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人。
  谢璟却不信这个,外面多得是以讹传讹的事,只要家里有权势,猪头照样被叫成佳公子。
  再说就算是真的,对谢璟来说也没什么好的,他又不是真的想嫁个如意郎君。
  不管那人是美是丑、是优是劣,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要是他逼我,撕我衣服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谢璟默默想。
  小厨房做好了膳食,将食盒送到了,秋潋本要看看他睡得如何,要是睡熟了,就等会儿再唤他,不想谢璟其实一直醒着,听见声音,不用人叫,自己就坐起了身。他胡乱吃了几口,勉强饱腹。
  用过膳后,困意更容易涌上来,谢璟躺回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由于方才的回忆,他在梦里回到了那日被皇后叫去见宣北侯世子的情形。
  清嘉公主,也就是他自己,在纱帘的里侧,外面有皇帝,有皇后,有驸马,还有一堆宫人,影影绰绰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交谈的声音隐隐传来,皇后笑道:“喻少将军美名在外,清嘉那孩子,对你也是仰慕许久了,以后定能成为一对璧人。”
  皇帝这才想起清嘉也在,随意唤了一声:“清嘉,这是宣北侯世子。”
  那个男人好像是站起了身,在纱帘外遥遥行了个礼,道:“多谢殿下青睐,臣不胜惶恐。”
  谢璟回了一句:“见过世子。”
  真实的情景到这里便结束了,后来就没有他再插话的地方,喻世子走后,他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然而,在梦里,许是谢璟胡思乱想得太过了,后面的发展出现了偏差。
  谢璟梦到那位喻世子莫名其妙地走过来掀开了帘子。
  他定睛一看,是个满脸胡髭双目圆瞪的壮汉,一身灰扑扑的武服,黑脸上还有好长一道疤。
  见不得脏东西更见不得丑人的谢璟,活生生被吓醒了过来。
  顺带着把守着他的秋潋也吓了一跳:“殿下?殿下没事吧?梦魇了?”
  谢璟摆摆手,半天都没缓过劲。
  现在开始求神拜佛,许愿驸马在婚礼前暴毙,会有用吗?
  第3章
  谢璟也就是想想而已,世子现在年轻力强的,哪有一成亲就暴毙的道理。
  再不想嫁,也不能不嫁。
  他不知道的是,在宣北侯府那边,他未来的“夫君”喻青那里也是一个想法:再不想娶,也不能不娶。
  “喻兄,成婚以后,可就有老婆管着了,想去花楼听曲都没机会了。真的不去试试么?”
  这是闻家二公子闻朔,跟喻青年级相仿,是喻青在京城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此人惯会凑热闹,这次也上赶着要和喻青一起迎亲。
  喻青道:“还去花楼,上次被你爹打的伤好全了么?”
  闻朔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怎的家里就出了这么个轻佻货色,文不成武不就的,是个富贵闲人。去年冬天因为在花楼拿一大笔银子赎了个姑娘,被他爹发现了,打得三天没下床。
  其实此人也并非骄奢淫逸之流,只是偏爱吟诗作赋、弹词唱曲,又能说会道,才有了风流浪子的名声。之前赎的人是花楼中一个弹琵琶的娘子,因为会作诗的缘故,让闻朔认识了,那娘子平日不受待见,寒冬腊月的被指派到别人府上弹曲作乐,几次下来手都冻坏了,人也冻病了,闻朔见她可怜,才赎了她出来。
  闻朔避开自己的倒霉事不谈,反而揶揄喻青道:“你呀,没有跟姑娘相处的经验,往后会被嫌弃不解风情的。我问你,新婚之夜掀开盖头见到新娘子,你应该说什么?”
  这真把喻青给问住了。
  “说……我是喻青?”
  闻朔笑道:“人家还不知道你是喻青?我告诉你,先别说话,你就看着她,别眨眼,表现出你已经被她惊艳到了,越真越好。把她看得脸红了,你再道歉,夸她和月亮一样漂亮,让人一看就停不下来,然后你再……”
  喻青道:“太轻浮了,你闭嘴吧。”
  闻朔:“给你传授经验呢!哎,也不知道京城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什么。”
  关于桃花旺盛这件事,喻青其实也不大明白。她一年到头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在外面也不大常露脸。结果风头时常压过各路世家公子,该说她伪装太好了么?
  她有时打量自己,想不通姑娘们喜欢她什么。如果要她来选,理想的情郎应该是……她发现她想不出来。或者说,她从不往深了想,想了也白想。
  她是不会有郎君的。
  多年伪装,又在军中,她很少接触女子,所以她不懂得自己,自然也不懂得姑娘们的心。
  话本子里骁勇善战、英姿勃发的将军向来是最让人倾慕的,谁心目中还没有个英武不凡的如意夫婿呢?
  然而,幻想是一回事,现实多半是另一回事,武将里一大半都是五大三粗、不拘小节之人,姑娘们亲眼一看,又纷纷觉得不太行了。
  但是喻青却完全不同。身为武将,却没有半分粗野之气,出身侯府世家,仪态气度都无可挑剔。
  最关键的是,喻青模样也清隽白皙,自有一股清冽干净的气息,别说是行伍出身的糙汉子,就是跟其他家的公子比,那也是极为清爽俊美的。
  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论武却能镇守一方,在京中又从未招惹风流韵事,为人极其端正,全然符合少女们春闺梦里人的形象,想不喜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