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愿 第102节
  锁屏显示朋友名称:发发舅舅。
  田愿心头一咯噔,左滑清除通知,没点进去看。
  许翊:“我丈母娘找你?”
  田愿:“不是,垃圾消息,不用理。”
  田愿下意识没看许翊的眼睛,她没讲假话,只是有所隐瞒,当惯了诚实的乖孩子,莫名有一点心虚。
  11月最后的周末,依旧是田愿和许翊的返乡日,回来后收拾行李、搬家、整理新家。除了搬家,其他工序请不了人,许翊加班多,基本是田愿一个人忙活,累去半条命,彻底晾凉了高正文。
  之后请客准备,田愿全交给许翊忙活,不再动手,收到赵钰萌指点就动动嘴皮子,转述给许翊。
  从选锅到打边炉的汤底、菜品和蘸料,许翊研究好一阵,再结合赵钰萌建议,汤底清汤为主,鸡架煲汤即可,新鲜的食材和蘸料才是灵魂。
  田愿和许翊新租的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聚会的周末,海城俱乐部精简成了四人小分队。
  许翊说:“叫了大鸟,说没空来。”
  袁宇祥:“还忙他的甜品店?”
  许翊:“不清楚。”
  在座两位女士都是保守派,踏实工作,警惕风险。
  海城路边小店频繁倒闭,经常隔几个月更换一批,实体看起来不太好做。
  当事人不在,田愿问出口:“靠谱的吗?”
  赵钰萌也说:“实体好做的吗?”
  恐怕李振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袁宇祥:“他说是做加盟店,公司帮选址、提供设备和技术之类,具体不太清楚,名字我都忘了。”
  田愿听着只觉得传统,跟家里档口一样,她爸妈从摆路边摊做起,靠手艺在老家乌山站稳脚跟,不知道李振的优势是什么。
  汤锅从咕嘟冒泡到平静,吕琪这个名字像扔进冰箱的冻货,没上桌,也没人提起。
  周一回到星语童行,田愿带着下课的诺诺离开个训室。
  组长的小隔间刚好开门,她领着一个眼熟的小男孩出来。
  田愿:“咦?”
  盐山走失的发发竟然真的来了,高正文没跟她开玩笑。
  组长弯腰朝发发示意田愿,“还记得田老师吗?这是田老师。”
  每次她们碰见小朋友,都习惯用幼童口吻,配上夸张语调,试图唤醒他们的注意力。
  但很多时候收效不佳。
  田愿:“发发,对吗?今天过来上课啦!”
  组长换回成人语调,“今天评估。”
  评估也是进入中心的第一步流程,对特殊儿童的能力水平进行摸底,以确认干预方案。
  田愿示意诺诺,“诺诺,这是发发哥哥,叫哥哥,哥——”
  诺诺:“嘚——嘚——”
  诺诺发音时舌头放置位置不对,音调不准,且声音怪异。
  打招呼是最基本的社交活动,每天上下课都必须强化训练。
  组长:“诺诺进步好大呀,好厉害!”
  田愿歪头挥手,“我们先走了,跟哥哥拜拜,拜——”
  诺诺挥手,眼神仓促扫过组长和发发,“巴——”
  田愿把诺诺送去感统课老师处,简单的体育课可以训练他们的反应能力和注意力。
  她再去前台领下一个学生,只见陌生阿姨接走发发。
  田愿低声问组长:“那是小孩的谁?”
  组长:“保姆阿姨。”
  田愿了然点头,有钱人家的小孩,一般都是爸妈挣钱,保姆接送看护。
  组长:“回头我跟你说。”
  中午吃饭,餐厅人多,田愿跟组长脱离大部队,落单对坐。
  组长说:“田老师,发发家长想让他跟着你上课呢。”
  田愿:“他现在什么情况,上普校还是特校了吗?”
  语言能力不是诊断自闭症的标准,但可以反应小孩发育的水平。一般有一定语言能力的小孩会进入普校融合,无语言能力的特殊儿童一般建议去特教,硬要去普校,义务教育阶段普校理论上没有权利拒绝,实际上可以有多种形式劝退,比如家长投诉。
  组长:“上午特校,下午机构。”
  田愿每天各时间段的学生也呈现不同年龄分布趋势,上午一般是没上幼儿园的,下午是幼儿园和特校的,晚上是上普校的。
  她说:“我的课好像差不多排满了哎。”
  一想到发发舅舅,那个令她不舒服的男家长,田愿头皮发麻。
  这些天高正文一直断断续续发微信,打听中心情况时,她回礼貌性回复几句,话题转到她的业余生活,她就装死。
  高正文透露过发发家庭背景,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刚成年,二姐上初中,奶奶催生孙子才有了发发。发发两岁半不会讲话,在医院确认重度自闭,由此开始干预,平常都是阿姨接送。
  爬盐山那天阿姨请假,奶奶带去,才走丢。
  因为小孩这个病,婆媳和夫妻关系都出了问题,发发爸妈这几年一直在闹离婚。
  田愿带过的学生,基本都清楚他们的家庭情况,父母才是小孩的终身老师,家庭干预是自闭症干预里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讲述人是妈妈或者保姆阿姨,田愿可以当是同胞倾诉,换成舅舅来讲,总感觉成了高正文接近她的谈资。
  组长说:“之前喜欢海绵宝宝的学生不来了,一三五下午还有一个空档。”
  那个学生能力较好,“脏话纸条”事件后,家长请了影子老师全天陪读,小学作业多,就不再来中心上课。
  田愿:“发发只上三天吗?”
  组长:“其他两天好像在其他地方上。”
  田愿:“一定要我啊?”
  组长:“辛苦你了,发发基础比较差。”
  田愿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回到海韵壹号,翘腿坐在床头,摇了摇腿。
  “老公,你还记得盐山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许翊坐床边擦头,“还有后续?”
  田愿:“来找我上课了。”
  许翊转身,够到她的大腿,顺手抚摸两下。
  他说:“田老师就是有魅力。”
  田愿:“头大啊。”
  许翊:“这是家长的肯定,怎么会头大?你就是太谦虚,别人夸你一点你就不好意思。”
  提到家长,田愿更头大。
  她不怕学生,就怕家长。学生懵懵懂懂,顶多教不会,成年人心思健全,才构成复杂的江湖。
  高正文没有出格的行为,但女人直觉作祟,田愿莫名不舒服。
  田愿一头栽进许翊怀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到你的三成功力?”
  许翊揽着她,“等夸你的人变多,你就脱敏了。”
  田愿:“不要脱敏,保持敏感,提防恶意。”
  许翊听出一点端倪,“谁对我老婆有恶意?同事、领导还是家长?”
  田愿转移话题,小事化了,“我知道你有睡意。”
  许翊扔了擦头毛巾,蹬开人字拖上床,“再睡一次。”
  下一个周一下午,发发开始在星语童行上课,田愿送他出前台,阿姨来接。
  她顺嘴问一句:“你们怎么回去?”
  阿姨:“之前都是妈妈接,要不我们自己打车,他坐不了公车地铁,会乱叫影响别人。”
  阿姨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个跟袁宇祥差不多高的男人。
  高正文容光焕发,像刚做完面部保养,跟苦逼上班族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
  他笑:“田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田愿一怔,“原来今天舅舅来接啊。”
  高正文:“以后舅舅每天都来接。”
  田愿:“发发今天上课情况我刚跟阿姨说了。”
  高正文:“回头我有疑问再微信联系田老师。”
  田愿干笑一声,“好,发发拜拜。”
  发发由阿姨引导挥手,对着空气傻笑。
  高正文不着急离开,“田老师几点下班?”
  田愿头皮发麻,警觉道:“今晚晚上开会。”
  高正文:“你们这老板真是,什么会偏要晚上开。”
  田愿:“哪像高总自己当老板那么自由啊。”
  高正文:“晚上开完会那么晚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田愿眼角瞥一眼前厅其他等候的家长,仰头盯显示屏的,玩手机的,闲聊的,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隅。
  她说:“盐山区治安还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