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荣华录 第114节
  皇后被嘉宁公主眼中的恨意惊到了一瞬,但想想将要惨死的族人和已经先一步走了的恒王,心中又是一阵阵的痛意涌上,她拍打着嘉宁,哭的声音嘶哑:“你这个孽障!只为了这么点儿仇怨,就要毁了曹氏全族!”
  “那是自幼疼爱你的舅舅,舅母,更有处处爱护你,让着你的兄长啊!你怎么忍心害了他们?”
  想起恒王,嘉宁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其实她最不愿见的就是恒王出事。
  曹氏一族的覆灭早就是定局,他们愚蠢的做派,本就是空有野心,难成大事。其实无论自己是否先一步揭发曹氏谋反的意图,这个结局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她只是在与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罢了。
  可嘉宁公主没想到的是,恒王竟然会犯傻。
  自己这个皇兄,耳根子软,又没主见,却不想在这样的大事上,竟也能犯糊涂。不是父皇没给他活路,是他自己犯傻,又该怪谁呢?
  “到了这时,您竟还是执迷不悟。”嘉宁公主甩开发疯的皇后,理了理衣袖。
  “做儿女的,该尽的心力,都已经尽了,无论最后父皇对您是何处置,儿臣都没法子再干涉了。”
  嘉宁公主又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她终归还是没忍住掉下泪来,就算皇后再如何伤了她的心,终归也是她的生身母亲,走到这一步,她又如何能不难受呢?
  “此一别,儿臣与母后便不会再见了,儿臣已经自请了去庵中修行,父皇也已允准,往后,儿臣会在庵中诚心为您,为皇兄,也为玉姝祈福。”
  皇后原本见到嘉宁公主行礼时还紧蹙着眉头,听了她的话,霎时一惊,连忙扑到嘉宁身前,紧紧攥住她的手:“你这是要出家?”
  “胡闹!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就算本宫与你皇兄都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你的身上,为何要出家!”
  “是不是,是不是那贱人逼迫的你?本宫就知道,她不安好心,竟是连你一个威胁不到她的公主也不愿放过!”
  嘉宁公主看着她胡闹了这许久,早已倍感疲乏:“是儿臣自请去出家修行的,父皇心疼儿臣,指派了护卫与侍从随行,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只是既已决心修行,儿臣便不会再入皇宫,尘世的缘分,也包括与您的母女之情,也都要放下了。”
  皇后却勃然大怒,双眼通红,试图将她给摇的清醒些:“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本宫不许!本宫不许你出家!如果你真打定了主意,本宫就自绝于此!”
  “本宫要你好好的在外面活着,我要用你的存在来提醒顾瑾,就算她真能入主这凤仪宫,也不过是继后罢了,哪怕本宫死了,她也永远都无法抹除本宫的存在!”
  嘉宁原本还以为皇后是有几分心疼她,但听了这番话后,心终于彻底冷透了。
  临到关头,对皇后来说最重要的竟还是输赢得失,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嘉宁公主跌坐在了地上,默默看着皇后喃喃自语,好半晌后才站起了身,道:“看来这一趟,儿臣不该来的。”
  如果没见这一面,往后或许念及皇后的时候,还总能记起几分好,但如今,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母后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儿臣这就告退了。”
  皇后还站在原地,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什么,直等到殿门将被阖上时,皇后才恍然间清醒了过来。
  “嘉宁!”
  这一声呼唤还是叫嘉宁公主驻足,但她没有回头,只静静的等着这母女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你恨曹家,此番总也是出气了,母后求你,求你给曹家留下一丝血脉……”
  “驸马,只要你肯为驸马求情,说你们夫妻情缘未尽,陛下总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驸马一死的。”
  “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他也总是疼爱你的表兄啊。”
  嘉宁公主没再回答,守卫在外的金吾卫缓缓阖上殿门,隔绝了内外所有的光景,只有皇后的痛哭声透过高高的宫墙,弥漫在这一方天地之间。
  *
  她们母女之间的对话被原封不动的禀报给了皇帝,彼时顾瑾也正在勤政殿中,皇帝听过后,摆手挥退了宫人,淡淡道:“总算嘉宁是个清醒的,没因着曹氏的三两句软话就泛起糊涂,再来为曹家人求情。”
  嘉宁能在这种大是大非前拎得清,皇帝心中总算是有几分宽慰的。
  顾瑾暗自看着他眉宇间的几分轻松,不由问道:“那公主要去带发修行的事呢?陛下要不要再劝一劝?”
  清修一阵子没什么,但要真的出家修行,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可未必能受得住这般的清苦。
  “不用劝,嘉宁有她自己的打算。”
  在这个将要处置曹皇后和曹氏一族的当口,嘉宁公主选择避居退让才是最明智的,清修虽苦,总好过面对无穷无尽的流言蜚语,更不用因着孝道二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待风波平息过后,她还会是公主之尊。
  “去寺中修行是她自请的,非是朕对她的惩处,她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皇帝捏了捏顾瑾的手心,温声道:“好姑娘,无需操心些旁的,你现在该是要为自己准备了。”
  “准备?准备什么?”顾瑾面色有些迷茫,问着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咬着口糕点。
  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是叫皇帝憋了口气,他摇摇头,满是无奈:“自然是你的册封大典了。”
  废黜皇后的圣旨就快传达下去了,曹氏毫无争议是因罪被废,册立新后自也不需要顾忌上一任皇后的脸面,若皇帝想,甚至可以在废后的第二日就重新立后。
  但他想要给小姑娘最好的,这封后大典,自然要足够隆重。
  “礼部已经开始拟定流程了,前后布置总还要月余,朕先将凤印给你送去?之前从曹氏手里收回来后,朕先叫明慧帮忙去了去晦气,现在交给你也正合适。”
  有没有凤印,顾瑾也早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后宫之主,如今不过是更名正言顺些罢了。
  对此,顾瑾倒是没想过推脱,但册封大典……
  她悄悄摸了摸肚子,这几天倒是没什么反应,自己也是能吃能睡的,可孩子月份还小,册封大典的流程若太过繁复,难保不会伤了腹中的孩儿。
  “凤印我接着便是,只是这册封大典……可不可以一切从简?”
  顾瑾故作苦恼的皱眉:“或者,往后延两月?今年的夏日格外的热了些,我实在不耐穿着那一层又一层的翟衣,还要带着重重的头冠,很累的。”
  皇帝倒是没有怀疑什么,顾瑾被他养的娇气,嫌热又嫌头冠重的事情,倒是能做得出来。
  “当真是比怀宸还要孩子气。”
  若是旁的事情,皇帝或许就随她了,但这筹谋已久的后位,他却不愿再拖延。
  “朕不想再等了,只辛苦那一日,还请娇娇为朕忍忍。”
  说话间,林常青带着人送上了冰碗与透凉的瓜果,顾瑾贪凉,为免吃坏了肠胃,往日里皇帝从不许她多吃,眼下因着要哄人,便亲自将冰碗送到了顾瑾面前:“只需辛苦一日,朕就许你今夏每日多用些冰,如何?”
  顾瑾偷偷咽了咽口水,想吃,又只能暂且忍住口腹之欲,最终还是妥协道:“我听陛下的就是。”
  她推拒着:“您辛苦一早上了,这冰碗还是您吃吧,臣妾现下倒不嘴馋。”
  这还是顾瑾头一遭拒掉送到嘴边的冰碗,皇帝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狐疑,那双凤眸虽温和,却威仪犹在,似乎一切都无从遁形。
  顾瑾被他瞧的心虚,瞪了皇帝一眼,佯怒道:“陛下瞧我做什么?便是连心疼您一遭都不行么?”
  说罢,她便要上去抢过冰碗,却被皇帝伸手拦住:“娇娇心疼朕,朕自然是要领情。”
  第184章 察觉异常
  三日过后,曹氏一族犯上谋逆,诛九族的旨意与废后的旨意一同传达朝野。
  这样的罪名,就连问斩都无需等到秋后,第二日午时,曹氏全族三百余口就被推上了断头台,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砍到最后,就连凑热闹前来观刑的百姓都忍不住错开眼去。
  最令人意外的是,曹皇后的中宫之位虽被废,但却并没有被赐死,皇帝命人摘了凤仪宫的匾额,将宫墙加高一丈,彻彻底底的将其围成了冷宫。
  原本那一扇宫门也是要一并用砖瓦砌封上的,但皇帝下了令,要押解着废后去刑场观刑,这才尚未封死。顾瑾听说时,都难免有些心惊。
  “皇宫纵火这样的过错都没赐死,原以为陛下是看在恒王和嘉宁公主的面子上,饶了废后曹氏一死,可如今看……怕是不尽然。”
  任谁都看得分明,废后心中,母家的兴衰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如今皇帝却叫她去观刑,亲眼看着曹家覆灭,虽留她一命,却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局。
  儿子死了,女儿离了心,跑去出家,如今又要看着曹家的覆灭,这对废后来说,该是比死更难受。
  果然,观刑后被押解回来的废后疯了,一头发髻凌乱,身上的凤袍也在反抗挣扎中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她仿佛陷入了一场难以自拔的美梦里,笑的有些渗人,高声叫嚷着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是太后。
  守在冷宫旁想要看一看热闹的嫔妃们目睹了废后的惨样和那彻底被砌死的宫门后,也尽都沉默了,各自老老实实的窝回宫里,就连给顾瑾请安时,都谨小慎微了许多。
  可见,皇帝这回不止是在前朝立了威,就连宫中众人,也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受。
  顾瑾近来嗜睡的厉害,皇帝上朝时她未醒,皇帝下朝回来时她也在睡,好眠的叫皇帝都有些诧异。
  皇帝盯着她红扑扑,宛若抹了胭脂的面颊,低声问道:“你们主子近来都如此嗜睡?”
  近身伺候的是司兰,听见皇帝如此问霎时汗流浃背,她自入宫起就在勤政殿奉职,就算后面被遣来服侍顾瑾,也绝没那个胆子在皇帝面前说胡话。
  司兰死死低着头答道:“是……”
  皇帝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顾瑾的身上,摸了摸额头,没见起热,但还是不太放心,转而吩咐着:“去叫丁太医拿着你们主子的脉案过来。”
  司兰默默应是,只要不是逼问自己就好,不然她真怕顶不住皇帝的威压,不小心说漏了嘴。
  顾瑾睡的昏沉沉的,但身边奚奚索索的动静还是将人扰醒了,也正巧,听见了皇帝的吩咐,眼看着司兰就要出去,猛地一个翻身,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焦急道:“不用!不用请太医。”
  “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事儿?您凭白叫了丁太医过来,便是没病他也要给我开两副调理的方子,陛下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喝那些苦药了。”
  顾瑾偎在皇帝的怀里,轻声撒着娇,心里却有点儿发慌。
  她故作淡定道:“只是微有些苦夏,在殿中躲懒罢了。您瞧,我这几日可是被养胖了许多呢,气色也不差,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皇帝打量了她一圈儿,确实,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就连脸蛋和胸脯都不知不觉间丰腴了不少,一时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将人从榻上拉了起来:“再是躲懒也不能睡了,起来陪朕用膳,醒一醒神。”
  顾瑾正巧也觉饿了,起身收拾了一番后,便与皇帝携手先去用膳。
  她最近的口味偏重酸辣,今日膳房准备的酸笋鸡丝汤倒是正合她的胃口,喝过一碗后,又让司兰添了一碗,皇帝将这暗暗看在眼里,倒是没说什么。
  直到出了玉清宫,才招手叫来林常青,吩咐道:“去叫丁太医来勤政殿,带上贵妃的脉案。”
  小姑娘的心思在皇帝面前还是太浅,她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就漏成了筛子。
  ……
  近来最忙的,除了尚在清查各地官吏的吏部,就当属礼部尚书了。无论是废后还是紧随其后的册立新后,都要从礼部过手,尤其是皇帝对立后的章程还要亲自过问,所有事宜都要求尽善尽美,他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然而这一日,礼部尚书将熬了几日几夜才写好的章程呈上去时,皇帝的手却是顿了顿,打开奏疏扫过几眼后才颔首道:“做的不错,但流程太过繁琐,还是要精简些。”
  “譬如这祭天与祭祖的礼数,就先划下去吧。”
  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目瞪口呆,要是他有胆量,定然是要问上一句,这流程不是按着您的要求修改的吗?
  正常的册立新后本来也不需要祭天祭祖的,大多是在太极殿外宣读圣旨,举办册礼,再受朝廷上下内外命妇的朝拜也就算是礼成。
  但礼法上的仪制流程也只是礼法上的,落到实处,大多有繁有简,端看皇帝对皇后的喜爱有多少,而这一番,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着元后嫡妻的规制办的,甚至皇帝还多有不满,一再的加进去了许多流程,意图昭告天下。
  礼部尚书有些糟心,他按着皇帝的要求一一照办了,好不容易磨到皇帝满意,结果又要往回改?
  “可是,陛下……”
  皇帝自然瞧见了礼部尚书略带哀怨的眼神和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得有几分心虚,不由得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爱卿近日辛苦了,朕近来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封后大典一切从简的好,至于日子,也往后延两个月吧,让司天监重新拟定个良辰吉日。”
  礼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