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荣华录 第110节
  青玉还想抱怨,却被顾瑾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她默默地低下头,当初具体发生的事情,就连秋彤都不知道,确实不适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秋彤和司兰等人也没多嘴去问,众人沉默了片刻,秋彤道:“其实娘娘已经入宫为妃了,母家姐妹的名声无论怎样,总都影响不了陛下的女人。”
  这便是明知如此做会有什么后果,却也不阻拦了。
  以顾瑾如今的地位与尊贵,大可将旁人的生死把玩在手心里,只要她能狠下心肠,学得半分李氏与顾珍的自私,她都能过得万般自在。
  只是顾瑾垂眸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道:“还是不能冲动行事。”
  顾瑾看着青玉明显失落的神色,不免笑道:“知道你是在为我委屈,但我也没说过要放过顾珍不是么?”
  永定侯重名声,哪怕顾珍以前再受宠,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是私下处置还是闹得人尽皆知的区别罢了,也没什么不同。我不闹大,不过是正值多事之秋,不想叫陛下烦忧罢了。”
  说这话时,顾瑾的目光沾染着一丝冷意,她纵然再好的脾气,这次也没有放过顾珍的打算。
  从顾珍心怀恶念上门惊扰了田芝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此付出代价。
  “先叫人给她保胎,别因着脸上伤重,再把胎儿给流掉了。”
  顾瑾吩咐道:“让她就这么死在狱里,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也累得李泽凭白背了个鳏夫的名头……这事儿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李府和永定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总该是都要知道的。”
  “身败名裂的滋味,就叫她亲自尝尝吧。”
  青玉原本哭丧的小脸,听见顾瑾这番话后,又瞬间欢快了起来。
  顾珍不是喜欢李泽么?不是老夫人的宝贝孙女儿,心头好么?若是叫所有人都看清她腐朽恶心的皮囊,落得个众叛亲离的地步,会是个什么光景?
  ……
  益州的事情,果然如皇帝的意愿,由工部的那位擅治水的吴侍郎接手了,修堤建坝,疏通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连益州连绵不绝的大雨也终于停歇了,奏疏传来的消息不再全然是噩耗,皇帝面对朝臣时,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这一日,小朝会上,散朝之前,皇帝突地一抬眼皮,看向了默默站着的恒王,问道:“恒王,盛京外的流民都安置的如何了?”
  恒王一怔,迟疑了片刻,出列拱手回道:“禀父皇,此番逃往盛京的流民共计四万之中,儿臣遵照父皇的旨意,老幼妇孺,携家带口无法长期往返跋涉的,全都暂且安置在了京郊,待到休养好后再行核对户籍,一一遣返。身强力健的,也都已发下了通关的文牒,给了盘缠,由沿途各州县官差护送,遣回益州了。”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做的不错,待到此番事了,朕自会论功行赏,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林常青甩了甩拂尘,在皇帝皇帝的示意下高呼了退朝,大臣们都陆续往外走去,恒王也随着人流而去,只是他神情多少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皇帝最后的那句不要叫朕失望,就连裕王三人带着酸意的明嘲暗讽声都没往耳朵里听。
  庆王还有些奇怪,在他身后疑惑道:“二哥这是眼看着要立功了,懒得搭理咱们兄弟了?”
  摆谱摆的也忒大了些。
  然而,此时恒王可没心情理会他们几个。
  自散朝回府后,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直到天黑都没曾出来,连晚膳也没用,有侍婢禀告给了恒王妃,恒王妃也只是淡淡道:“多大的人了,心里都是有数的,总不会饿坏了自己,不用管他。”
  及至夜色渐深,将要宵禁之前,承恩伯府的后门被敲响,管家亲自引着身着黑衣,头戴兜帽的人去见承恩伯。
  承恩伯对他的到来也并无意外,只笑的坦然,似对他的来意一无所知:“都入夜了,恒王怎么过来了?”
  恒王摘下兜帽,却并无承恩伯的好心情,他脸色铁青,怒容之下带着几分六神无主,却并不愿意在承恩伯面前露怯,只恶狠狠道:“你究竟想要如何!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若说刚开始,承恩伯让他抢下安置流民的差事,他虽不明所以,但为了皇后,也还是听话的照办了。
  但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足够看出承恩伯的图谋了。
  表面上是安置流民,实则是在暗中蓄兵,那一个个混杂在流民之中,身强力健,行伍出身的壮丁实在是太好分辨,恒王想强装不知都不行。
  短短月余,这样的人盛京周边就已分散聚集了四万之众!
  要知道盛京城的驻军,加上金吾卫也才五万,其中前后派往益州的足有两万,如今留守皇城的,算上金吾卫在内,仅剩三万!
  承恩伯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第178章 进退维谷
  承恩伯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分毫不担心恒王会背叛自己,既然上了这条贼船,沾上了谋逆之名,就已经洗不清了。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他还能如何呢?
  去与皇帝自首谢罪吗?
  那他能得到什么?皇帝当真容得下这个有着曹氏一族血脉的儿子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贬为庶民吧。
  既如此,冒险争一争又如何?成王败寇,自古都是如此。
  “恒王此番是来与臣兴师问罪的?”
  承恩伯叹息道:“殿下以前都是叫臣一声舅舅的,今日当真是要与臣翻脸吗?”
  恒王沉着脸,讥讽道:“翻脸?”
  “你要祸乱的,是我萧家的江山,还要本王与你和颜悦色不成?”
  承恩伯甩袖慢悠悠的落座,甚至还有心情给恒王沏上一盏热茶,半靠在椅背上,伸手请恒王入座:“既然来了,就别急慌慌的,坐下再谈吧。”
  恒王气闷的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满脸不耐的入座,沉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待天明,宫门打开,本王就会去与父皇告发。承恩伯,本王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自去与陛下认罪,趁着还没铸成大错,或可还能保全九族。”
  九族,谋逆确实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是有丹书铁券,也无从赦免。
  要说是否害怕,承恩伯刚动了这心思的时候,也是彻夜难眠,就算点了安神香勉强入睡,梦里也都是断头台上滚滚落地的人头……但走到了现在,他还有后退的余地了吗?
  已经没有了。
  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角逐,帝王容不下他,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脾性,总要提前找个出路,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皇帝逼他的呢?
  “恒王若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告发臣,又何必来与臣说呢?”
  承恩伯看着恒王的目光多有几分慈爱:“想去就去吧,用舅舅的项上人头,用整个曹氏一族,换你的安稳,舅舅是心甘情愿的。”
  恒王:“……”
  他抖动着唇角,一时竟不知自己此时该是愤怒,还是悲哀。
  “你幼时最喜黏着臣,每次臣去王府探望你与皇后时,只要将你抱入怀中,再放下时总要哭闹一番……你的几位表兄弟们都没如此与臣亲近过。”
  承恩伯感慨着:“都说外甥似舅,有时候,臣也时常恍惚的觉着,你我不该是舅甥,合该是父子之缘才对……”
  “舅舅!”恒王猛地拍案,神情痛苦的扶着头,不知该如何取舍。
  承恩伯是真的对他很好,甚至比对几个亲生儿子还要好。
  恒王年幼时皇帝远在边关,是承恩伯补上了父亲这个角色,他算是在承恩伯怀中长大的,后来皇帝回了盛京,登上了那万人之上的位子,但比起父亲这个身份,君王的威仪更重许多,叫他实难亲近。两相比较,恒王自然更喜欢事事顺着他的意,全心全意帮扶着他的承恩伯。
  让他亲自去告发承恩伯,送舅父去死,他是真的做不到。
  “您究竟想要如何……这可是谋逆之罪啊!”
  “收手吧,舅舅。”恒王眼眶泛红:“现在收手,趁着父皇还没曾察觉,一切都还来得及!”
  “咱们是斗不过父皇的,父皇统揽朝纲这么些年,何曾有过差池?想要造他的反,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承恩伯却不置可否:“凡事无绝对,做什么,都讲究个时机,陛下再是英明神武,总归也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会有疏漏,这一回,就是他最大的疏漏。”
  皇帝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益州的天灾和废后上面了,这一回可是难得的机会,驻守盛京的兵力不断外调,如今正是守备最为空虚的时候,不趁着这老虎打盹的机会赌上一把,更待何时?
  “殿下,臣这般做,可都是为了你啊。”承恩伯说的语重心长,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恒王着想:“陛下对皇后,对你的无情,明眼人都看得分明,您这一跪就是半个月,陛下可曾有过半分心软?”
  “现在不会心软,以后就更不会心软。”
  “陛下的一颗心已经全然放在了贵妃和六皇子身上,他想要将这母子俩捧上皇后之位,捧上太子之位,你与皇后……就是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恒王心头震颤,不得不说,承恩伯这话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恒王心中不忿皇帝的偏颇,宁愿扶持一个慧根如何都不可知的稚童,也不愿叫自己染指储位,只是因为萧怀宸是他最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皇帝不是自诩明君么?明君又岂会在储位上如此感情用事?
  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忿,叫恒王在最开始发现承恩伯异动的时候,没有选择上报,甚至帮着他暗度陈仓,在盛京城外聚集兵力。
  如今等他找回几分理智的时候,已是大错铸成,没有转圜了。
  告发承恩伯或许能将功折罪,免除这一死,但皇帝会容忍自己这么个曾经起过不臣之心的儿子吗?
  皇家的亲情薄如纸,恒王心中战战兢兢,实在是没个着落,他面色灰白,似是在狡辩,又似是想要自我安慰:“不,不会的,只要本王知错能改,父皇总会放过我的,本王总归是他的亲儿子,只要能悬崖勒马,只要能……”
  承恩伯看着他的目光多有悲怜,不用多言,恒王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将是废后之子,罪臣之后,又怎么会有什么将来呢?
  退一万步讲,皇帝真的顾及血脉亲情,宽恕了他这一回,没将他废为庶民,那等其百年之后,新继位的新君与太后呢?还会愿意饶过他么?
  对于自己这么个曾经的中宫嫡子,还动过谋反的念头,怕是只有暗中赐死,才能彻底的高枕无忧吧。
  如今已是进退维谷之际,他国退让也许能换得一时苟活,却终归还是死路一条……
  难道,就真的只能反了么?
  “殿下想是也想明白了,既然心里都明白,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第179章 纵火
  承恩伯的语声蛊惑:“待到成就大业,您就是新帝,皇后就是太后,从此再无人能左右您的决定,您可尽情舒展您的才学与抱负,贵妃和六皇子,也都能任由您来处置,我曹氏一族,更会是王爷最忠诚的助力。”
  “您好好想想,是想要继续屈居人下,做个朝不保夕的王爷,还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帝位。
  这对每个有野心的皇子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恒王本就不算坚定的心不可避免地动摇了,但他还有最后几分顾虑,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舅舅有几分把握能成?”
  承恩伯道:“四万对三万,盛京城虽易守难攻,但金吾卫中有臣的内应,这四万兵将,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或可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掌控皇城。”
  “殿下想要名正言顺的继位,总还是要陛下写下一份禅位诏书的。”
  恒王又问:“若事成,父皇又该如何?”
  纵然与皇帝并不亲近,但恒王总是念及一分父子情的,若非真的到了必须取舍的关头,他还是盼着莫要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承恩伯笑道:“若殿下成事,那陛下自然就是太上皇了。”
  “您与陛下父子情深,臣与陛下亦有君臣之义,哪怕陛下不仁,臣也不能不义,陛下为国事操劳了这么些年,也是该颐养天年,好好歇一歇了。”
  恒王眸光泛起波澜,拳头紧握,心中一番天人交战,终究是妥协于承恩伯的劝说之下,拿定了主意长叹一声:“既是已经到了此般境地,本王又不想叫母后和舅舅枉送了性命,便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