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会给他们转达,这段时间你就在派出所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周建良粗糙的嗓音罕见地染上忧愁,“妙妙从昨天一直哭到现在,闹绝食,吵着要见你。”
  妙妙就是局长家的小萌妹。
  沈嘉勾唇笑,“正好,当减肥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
  “沈警官。”
  林柔甜腻腻的声音隔着房门清晰地传进来,沈嘉猛地睁开眼。
  沉寂几秒。
  周建良咆哮,“沈嘉,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
  ‘啪’
  沈嘉勾着手机侧边,翻面,利索地挂了视频。
  “来了。”嗓音轻快。
  下床,开门。
  “什么事?”她问。
  林柔看着她笑,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小诚说你回来了,我就想问问你吃饭了没有,我刚做好饭,要一起吃吗?”
  沈嘉视线越过她肩头,往餐桌上瞅了眼,香味扑鼻,离得近,能看清菜色。
  全是爱吃的。
  睫毛微垂,沈嘉盯着她,思索片刻,笑,“不用,我吃过了。”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疏离。
  林柔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怔了下,两秒,又笑开,点头,“好,那你快点休息吧。”
  “嗯。”
  关门。
  林柔看着紧闭的房门,抿了抿唇,一转身就瞧见赵诚失落地撅着嘴。
  “好了,下次再一起吃。”揉了揉他的头,温声安慰。
  赵诚耷拉着脑袋,恹恹问道:“爸爸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呀?”
  话题陡转,林柔消化了下,说:“你爸爸忙,过段时间吧,快点洗手吃饭。”
  门内。
  沈嘉听得眉头直皱。
  要说之前对林柔还有那么一点点念想,听到‘爸爸’这个称呼,如灯丝般被彻底掐断。
  连最后的火苗也熄了。
  她讨厌小孩,更厌烦牵扯不清的关系。
  林柔有孩子,有前夫。
  这两样完全是在她的雷点蹦迪。
  思及此,她丧气地仰躺在床上,心情有些低落。
  拍了拍脸,心想:以后要跟她保持距离。
  然后,裹上被子睡觉。
  *
  饭刚吃到一半,大门被拍得嘭嘭响。
  “林柔,开门。”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柔面色一僵,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冲着站在门口面色不善的中年女人,叫了声,“大伯母。”
  李秀琴大咧咧地进来,赵诚看见她,不高兴地扁扁嘴,咽下嘴里的饭菜,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
  食欲全无。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柔轻舔了下唇珠,抠着掌心,等着她的回答。
  看见桌上的饭菜,李秀琴嘴一撇,阴阳怪气说:“伙食还挺好,只有我跟你大伯吃糠咽菜,天天在家里受罪。”
  李秀琴和林柔的大伯林培义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定居在外地。
  小儿子也在外地读大学。
  家里就他们老俩口。
  林柔的奶奶偏心林培义,分家的时候没给林柔父亲林培忠分房子,林培忠恼怒之下,就去了别的村子安家。
  彼此生分,互不往来。
  没想到时来运转,从前高傲得意的李秀琴,在得知自己一向看不起的林培忠一家,竟要拆迁了。
  心里那个气啊。
  左等右等,没等到自己家拆迁,时至今日,仍在乡下住着几间平房。
  这些年,隔三差五就上门找茬。
  以前还收敛些,先客套几句,再哭诉,最后道德绑架。
  目的就是要钱。
  可自从林柔离婚后,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演都不演了。
  “给我拿五千块钱。”李秀琴直接用手从盘子里捞了个大鸡腿,咬在嘴里,又把沾满汤汁的手指在粗布花裤子上擦了擦。
  林柔眉心轻拢,看向赵诚,“小诚,你先进屋去。”
  赵诚气呼呼地放下筷子,瞪了李秀琴一眼,起身哒哒跑回屋。
  关上门。
  接收到赵诚的眼神,李秀琴不悦道:“这什么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把啃完的骨头随手扔地上,又转身拿了个鸡翅膀。
  吃的满嘴汤汁。
  林柔呼了口气,心里压着火,“我前几天不是才给你一千吗?”
  “一千哪够?”李秀琴伸出舌尖绕着圈地舔去嘴角的汤汁,“这阵子,你男人没给你寄钱?”
  “我跟赵坤已经离婚了。”
  林柔耐着性子说。
  李秀琴瞪眼,“离婚了也会给你打钱啊,你俩一起长大,门挨着门,他不会这么没良心的。”
  “我知道了,他现在在外面当大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喽~”
  说着就要哭。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驾轻就熟,说来就能来。
  林柔拢了拢拳头,气极。
  明明大儿子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没良心,不管老家父母的死活,一分钱都不给。
  他们不仅不责怪,扭头就来吸林柔的血。
  欺负她一个人,又是个弱女子。
  “我没钱。”
  默了几秒,林柔干脆利落地说。
  李秀琴愣,两手往大腿上拍打的动作一顿,旋即指着林柔破口大骂,“你凭什么不给钱,你就应该给钱。”
  “你这个扫把星,克死全家,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倒跟我端起架子了。”
  林柔双手细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哽咽,“我没克死他们。”
  言毕,李秀琴登时大声嚷嚷起来,“怎么不是你克死的?啊?你爸死了,你妈死了,还有你弟……”
  “你说够了没有?”林柔沙哑着打断她尖利的嗓音,像是椅子在地面拉扯剐蹭出的,最后砰的一声倒地。
  吵的脑神经都跟着疼。
  这个点,外面起了微风。
  阳台晾晒的裙子小弧度打转,溜进来一缕,林柔垂落的发丝跟着轻扬起。
  发尾粘着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
  被吵醒的沈嘉烦躁得打开卧室门,林柔这幅受尽委屈的模样不偏不倚地落进眸中。
  “怎么了?”她烦躁尽消,冷声问。
  眼一偏,跟李秀琴的目光撞个正着。
  “你是谁?”李秀琴好奇打量她,问。
  沈嘉简明扼要地说:“租户。”
  李秀琴听完,嘴角咧开到最大,视线重新落回林柔身上,“你都把房子租出去,当包租婆了,还说没钱?”
  “没钱就是没钱,小诚大了,花钱的地方很多。”
  林柔缓了呼吸,思绪归拢。
  一抽一抽的太阳穴也跟着平息。
  沈嘉挑眉,算是听明白了。
  问林柔,“你欠她钱?”
  “没有。”林柔摇头,“她是我大伯母,找我要钱的。”
  哦,明白。
  抢劫来了。
  还是明抢。
  轻勾了下唇角,沈嘉笑,睨向李秀琴不悦的表情,“你要多少?”
  “五千……不。”李秀琴忙改口,“一万,我要一万。”
  她临时加价,说得理直气壮。
  挑软柿子捏,一看没少欺负人。
  沈嘉点头,“行。”催林柔,“去给她拿。”
  林柔微怔。
  诧异地看她,眼眶还红红的。
  李秀琴笑开了花,“还是你通情达理,不像某些人,抠抠搜搜的,命不好,人也差劲。”
  沈嘉没搭茬,盯林柔,“有现金吧?”
  林柔愣愣点头,“有的。”
  “行。”沈嘉笑,“入室抢劫,一万块钱,够判了。”
  林柔惊的小嘴微张。
  “什么够判了?”李秀琴听清,立即嚷起来,“你少吓唬我,我什么时候抢劫了?”
  一个无知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要到钱,尝了甜头,就接二连三上门索要。
  林柔若是不给,她就带人来闹,让林培义来,或者找村里其他人。
  大门都砸坏两次。
  林柔实在是怕,哽着口气,闭着眼就给了。
  这会儿听见抢劫,判刑的字眼,李秀琴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像炸了毛的鸡。
  沈嘉浅笑,五指伸张,转了转手腕,“没吓唬你,一万块够你坐十年牢了。”她故意往重了说,“我就是警察,不信你现在去派出所问问。”
  李秀琴显然不信,上下打量一番。
  “糊弄谁呢,你怎么会是警察?”
  沈嘉没看她,双手去摸裤兜,一副急找东西的样子。
  “哎,我枪呢,我刚把子弹装满,等着,我放两枪给你听个响。”
  说着,她扭身进屋。
  眨眼。
  入户门大力甩上。
  人被吓的,灰溜溜跑了。
  下一秒,沈嘉笑着从卧室走出来。
  林柔抬手擦脸,红透的眼瞳还噙着泪,她嘴唇龛动,微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