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靳舟走后,江予淮只是轻轻地关上主卧的门,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对方会做出这个决定在她的意料之中。
  为了伤口着想,靳舟一定会和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其实江予淮也很清楚,这两日她和靳舟确实有些不知节制了。
  但并非靳舟的问题。
  是她故意引诱,她知道对方对自己毫无抵抗力。
  也是她在过程中中故意忽略伤口的疼痛,作践自己的身体。
  至于原因——
  或许真的是和靳舟分开真的太久了,时至今日,江予淮也还没有真正感受到拥有这人的实感。
  她想要通过这样简单的方式去证明,靳舟是爱她的。
  当然,也有些别的原因。
  徐林的事情确实也给江予淮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尽管她跟任何人都说没关系,但她确实变得更加贪恋靳舟的怀抱,这是事实。
  不过,陆依桐的话骂醒了她。
  江予淮不打算放自己再这样沉溺下去,但——控制欲望也不需要用到靳舟这样极端的方法。
  她们是成年人,做与不做,也就是在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
  江予淮的目光微微抬起,看向那道黑暗中的房门,安静地等待着靳舟重新出现。
  她可以笃定,有人只是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实际上根本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
  江予淮会伤心吗?
  一个人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晚上起夜不小心碰到伤口了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靳舟的思绪跑了偏。
  在意识到江予淮的身上有伤,不能离人太远之后,她又唰地一下坐起来。
  ……
  江予淮没等太久,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客卧里传来。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某人抱着自己的枕头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当靳舟压低脚步声走出房间门抬头却看见江予淮时,她的脸上出现一抹尴尬的神情。
  “怎么还不去睡觉?”
  江予淮面色淡然,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扫:“不是说要在客卧睡觉吗?”
  靳舟小声道:“有点不习惯,我还是回来睡吧。”
  “是吗?”江予淮没拆穿靳舟的话,转身进了卧室。
  重新又回到主卧之后,她没表现出什么不自在的样子,依然十分自然地躺上去。
  反倒是跟在后面进来的靳舟的态度明显谨慎了许多。
  她特地用毯子摆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出来,做好这一切,才满意地关了灯躺下来。
  感受着这人在背后忙碌,江予淮微微敛着眼眸,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又几分钟过去,靳舟微微往前靠近了些,脸还贴着分界线,手却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腰上。
  “睡吧。”
  掌心的暖意透过皮肤穿透过来,江予淮的眼睛睁开,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我把你吃了吗?”
  靳舟自知不对,低声讨好道:“没有,我怎么会这么觉得呢?我只是怕我又一时忍不住到时候伤口又受影响。”
  江予淮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靳舟下意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予淮当然知道靳舟不是这个意思,但情绪却有些不受掌控,她只是沉默着。
  江予淮不准备隐瞒自己的情绪,所以靳舟一下就感觉到了这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因为自己要和她分房睡觉?
  因为手上的伤口?
  还是因为——徐林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靳舟把横在两人中间的被子扯开。
  然后毫无间隙地从背后拥抱住她。
  “明天我们去看妈妈好吗?”
  江予淮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听出靳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靳舟又补充了一句:“在城西公墓吗?我们明天早点起,开车过去。”
  直到听见城西公墓这四个字,江予淮终于回过神来。
  城西公墓,是江雪梅长眠的地方。
  她轻声问:“不回去看阿姨了吗?”
  靳舟有些意外:“我记得我只跟你说过,我周末有事,你怎么知道是......”
  江予淮又想起了那天林欣威胁自己时有些狰狞的面容,但她没说,只随意道:“我猜的。”
  靳舟顿了顿,一定不止‘猜’这么简单。
  她把头贴在江予淮的背上,闷闷地开口:“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不会再回去那个家。”
  这是江予淮是第一次听见靳舟说她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的事情。
  听见的一瞬间心里确实有解脱,但越到后面却越是不安。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暗色,苦涩地吐出一句:“她是你的母亲,这样不好。”
  靳舟听出了江予淮语气里的自责和纠结。
  她早知道对方情绪敏感,很容易多想,以往总因为各种事情忽略,但这一次——
  靳舟把江予淮的头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只是不回家,不是要和他们断绝关系,我会固定时间确认他们的生活近况,会固定时间打款,也会尽到作为女儿应该尽到的义务。”
  “与之相对的,他们没有权力再干涉我任何决定,不管是职业、生活还是感情。”
  “你考虑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这样做也不止是为了我们的感情,更多的是因为我自己,我早就想脱离这样的生活了。”
  江予淮自然看见了那人眼神里的真挚和决心,她移开视线,轻声回答:“好,我知道了。”
  靳舟却没有就此罢休,托着江予淮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我不要知道了,我要你答应我,这是我的决定,你不需要因为这件事情有任何的压力,可以吗?”
  江予淮的眼睛看过来,似乎叹了口气,最终她说:“好。”
  靳舟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答应我和你一起去看妈妈了?”
  江予淮平静地反问她:“上次我就答应了,不是吗?”
  靳舟的眼中有些歉疚:“可是我中途反悔了。”
  江予淮打断她:“今天星期几?”
  靳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星期五。”
  在深重的夜色里,江予淮轻笑了一声,如同轻若无物的春风从脸上拂过,她说:“那就还来得及。”
  ‘那就还来得及’
  像是在说明天的祭拜。
  又像是在说她们的十年。
  就算错过了那么多年,可她还是愿意重新找到自己,温柔地说上一句——
  “那就还来得及。”
  靳舟眼眶又有些发热,将面前的人抱紧了些。
  “江予淮,你怎么这么好啊?”
  屡次三番地被林欣折磨,因此被误解被怨恨。
  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林欣的任何不好。
  跨越半个地球的见面,不计春秋冬夏的等待。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她怎么忍心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呢?
  这是个很用力的拥抱,以至于江予淮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背后一阵淡淡的湿意晕染开来。
  江予淮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又哭了?”
  靳舟没提从前,只带着浓重鼻音道:“你这么好,我怕你跟别人跑了。”
  江予淮哭笑不得:“有那么好吗?”
  “有。”
  江予淮微微摇头:“没有。”
  靳舟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她:“可是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已经这样觉得了。”
  江予淮沉默了一下,问:“什么时候?”
  靳舟的眼睛在夜色中微微发着光,似乎在回忆。
  “你还记得大一的时候吗?”
  “嗯?”
  “那时候每次医学院的国家奖学金都是你拿,每次学校大型活动讲话,你都是优秀学生代表。”
  ”所有人都很羡慕你,她们讨论你长的好看,在你的成绩之前。讨论你有天赋,在你的努力之前。”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时候你每天回家看书看到凌晨,第二天还要抽出时间去附近的商场兼职扮演玩偶给人发传单。”
  “你不止好看,也不止有天赋,她们都不了解你。”
  “你这么好的人,是应该像月亮一样高高挂在天上,不被任何人改变,也不用被任何人影响。”
  ‘当然,也包括我。’这半句话,靳舟没有说出口。
  江予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那你呢?”
  靳舟对大学时候的自己有着明确的认知,不够努力,也不够勇敢。一只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金鱼,虚有其表。
  她抽了抽鼻子,无所谓地答:“仰望月亮的人。”
  江予淮安静地看着靳舟,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抬起她的头。
  因为离得很近,带着淡淡沐浴露香味的气息将靳舟包裹住,她感觉到江予淮的手在她的眼角轻轻动作,轻轻柔柔地擦去那里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