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沉璧立马垂下眉毛,显得颇为可怜:“说不上好不好,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山洞里, 不准我见她,也不问我饿不饿。只是偶尔醒过来, 教我写几个字,喂一些灵芝草何首乌给我吃。”
  元涯神女离群索居,不谙世情,在养孩子方面估计也毫无经验,想起来时——或者有力气时,喂他几根仙草几颗灵果,就算是续住了孩子的命。
  好在这孩子继承了神脉, 生命力非比寻常,否则能活下来也是奇迹。
  李沉璧嗷嗷待哺的幼年, 生父不在身侧,母亲又无法照料, 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艰难地长大的。
  至于李沉璧的生父是谁、去了何处, 叶霁并不想问,问了也没结果。元涯神女此生犯过的致命错误,想来并不会和当时只有几岁的李沉璧提起。
  叶霁越想,就对眼前这人越是怜惜, 李沉璧观颜察色地钻进他怀里, 就顺势抱住了。
  李沉璧圈着他的腰, 把脸埋在那温暖修长的脖颈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既然是半神之体,血脉根骨与别人大为不同,灵力深湛也在情理之中。”
  叶霁将手放在他后脑, 切声问询:“但造境术,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元涯神女应当不会教你这么复杂高深的术法。”
  他托起李沉璧的下巴,见那双凤眼有些躲闪,便道:“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不怪你。师兄只是想提醒你,造境术强大异常,你要秉持正心,善加利用天赋,千万不要心生歹念、剑走偏锋。”
  两人说话时贴得极近,鼻尖相擦,气息相交,叶霁的谆谆嘱咐,在李沉璧看来和情人低语无异。
  李沉璧忍着澎湃的心潮:“……几岁时,我和母亲住在山里,夜晚有很多妖兽豺狼在外面嚎叫,我害怕得睡不着。于是每晚睡觉时,我闭上眼睛拼命想象白天的样子,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叶霁听得入神,眉头微微拧起:“你那时就是这样哄自己睡觉的么?”
  “是呀。”李沉璧缓缓道,“后来有一次,我睡觉前想得太入神,周围竟然真的变成了白天,那些野兽嚎叫的声音都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
  叶霁想不到李沉璧竟然是这样发现自己的造景天赋的,愕然又心疼:“你那时岂不是吓了一跳?”
  李沉璧噗嗤一笑:“什么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那次美美地睡了一觉,后来尝到了甜头,每晚都造个白天的境出来,高枕无忧。只是有一次被母亲发现了,到处找我,最后找得都吐了血,我才感受到她的灵力波动,于是把境打破,跑了出来……”
  他说着说着,语速渐低下去,脸上的神情罩着一层淡淡的迷惘。
  叶霁知道他终究还是对母亲有着感情,正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上衣敞开,露出一半胸膛,衣带更是不知所踪。
  这小畜生!
  叶霁的那点怜惜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正要把人无情推开,李沉璧连忙握住他的双腕:“后来造境次数多了,我脑子里想象出的东西,大多数都能出现在眼前。只是有时将境造得太大,就会筋疲力尽,因此大多数时候,我不过造个小小的境,自己玩玩而已……”
  叶霁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事,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就连李沉璧边说边将手伸入入他衣领,也只是略微扭躲了一下。
  无论是在芳菲谷,还是在陡寒酒馆外的山林,李沉璧造的境,都是依托和仿造周围的环境,叶霁甚至发觉不了自己已被他拉入平行的世界中。而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果李沉璧想要无声无息地绑架囚禁一个人,的确是勾勾手指就能办到。
  叶霁正想得出神,突感到一条藤蔓钻入他的两腿之间,然后收紧一勒。他竟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李沉璧抱住了双腿。
  锁骨处传来温热的刺痛,叶霁揪住李沉璧的额发:“你疯了么?”
  李沉璧从他锁骨间抬起头,嘴唇柔软潮湿,雪白脸颊浮起动人的潮红:“我乖乖回答了师兄想知道的事,师兄是不是该奖励我什么?”
  叶霁被那撩人的容貌弄得心中一跳,镇定心神,冷哼道:“……做梦。”
  “师兄要是害羞,那我们就藏起来。”李沉璧放柔嗓音安抚,“别担心,我造了个境,凌泛月他们来了也看不见我们……”
  原来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境中,也难怪李沉璧能这么随心所欲地驱使藤蔓。
  在境中的好处是,他们不必担心被人撞见;坏处是,李沉璧是造境主,那么境中的一切东西,都听他的话。
  他此刻神志清醒,力气修为俱在,一声不吭便与李沉璧近身拆招。
  论贴身肉搏,李沉璧拆不过他,便坏心眼地招呼来更多藤蔓,将叶霁爬成了个葡萄架子。
  叶霁左支右绌难以应付,正要发作,一仰头就看见了元涯神女的雕像。
  神女一双凤眼向下凝视,如同在目不转睛,俯视着两个年轻人的荒谬胡来。
  叶霁脑子里的一根弦瞬间断了。
  元涯神女,那可是李沉璧的母亲啊!
  他竟和李沉璧在神女雕像下颠倒乱行!
  叶霁脸红得滴血,竭力挣扎了起来。膝盖大腿处的藤蔓被拉扯,深深勒入皮肉。
  “混账,赶快松手!否则我——”
  李沉璧怕他受伤,托着他的双腿将他抬起,却并不支撑。叶霁不得不抱住眼前的肩膀维持平衡,低着头,喘息不止。
  “李沉璧,你真好意思!”叶霁在他后背狠锤一下,怒瞪,“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沉璧搂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知道眼前这人已经羞得快崩溃了,被逗得笑个不停:“师兄实在是太有趣了,一座石雕而已,这也要不好意思?”
  他凑在叶霁涨成红玉的耳根边:“我要是和师兄在这里玩以前那些花样,师兄会不会晕过去?”
  光是听他说,叶霁脑子就轰鸣一声:“你还想玩什么!还要玩什么!?要是让玉山宫的人看见,你就留在策燕岛喂妖谢罪吧!”
  他愤然凝起一股灵力,往下砸去,将李沉璧脚下的地砸得泥土四溅。
  李沉璧知道他这时舍不得砸自己,但要是将人彻底惹急了,那就不一定了。
  “师兄,我不在乎这是哪儿,在谁的雕像旁边,谁又会看见。”
  李沉璧的手指,珍惜地拂过他因生气而微微拧起的眉头。
  “没遇到师兄之前的日子,浑浑噩噩,我也不在乎。只有遇到了师兄,我才像活得像个人,才知道这世上有多好。”
  李沉璧的手滑到他脸颊上,慢慢抚摸,“这世上,我在乎的人只有师兄。就算是被一千个一万个人盯着,我也能坦坦荡荡地和你亲热。”
  叶霁被这忽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怔,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心跳渐渐砰如擂鼓。
  李沉璧自坦诚心意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这番话来得让他震颤。
  直觉告诉他,李沉璧的确爱他,爱得很真诚,很热烈。
  这份震撼中,叶霁亦感受到了一丝惘然。
  ——他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习惯了做别人的靠山和指引,却一次次被这亲手养大的孩子摆弄得手无足措,如今竟好似在被一步步推进深渊里去,越来越难以回头。
  李沉璧慢慢地凑过来,试探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一时间风月俱静,只听得两人呼吸相融。
  李沉璧抚上他后背时才觉得不对,一看手上竟然沾了点点血迹,估计叶霁的后背此时不会好看,想必是两人拆招时在石壁上剐蹭的。
  李沉璧一惊,下巴压在他肩上,低眼去看他背后。
  片刻,他心疼道:“划破了。师兄刚才怎么不说?”
  叶霁鼻腔里哼了一声:“这点小伤……”马上反应过来,闭了嘴。
  听见李沉璧没忍住的笑声,叶霁恨不得一脑门撞在他额头上,两人一起撞晕完事。
  类似“这点小伤不值一提”这种话,他过去受伤时还要哄掉眼泪的李沉璧,常常这样说。没想到刚才一问一答,这话竟又下意识脱口而出,反而显得自己刚才像是太沉浸,连受伤都不舍得叫停,白白让这小子嘲笑。
  李沉璧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一笑之后,眼睛里的光似疼似怜,亮得吓人。
  他们身侧,藤蔓不知何时编织成一张网,接住了栽倒的两人。
  境中万籁俱寂,两人的呼吸震耳欲聋,似乎还有李沉璧在他耳边吐诉些真诚又大胆的情话,分辨不清。
  叶霁双目失神地盯着上方,山壁间露出的一线天中,星辰如灿烂明珠,摇摇欲坠,几乎要落到他脸上。
  再一转目,见元涯神女的巍峨雕塑捻花低眸,正望着下面的两人。那双和李沉璧一模一样的斜飞凤眼,让人惊心动魄。
  叶霁欲念昏黑中,和神女雕像目光对撞,脑子又是轰然一炸。
  李沉璧有所察觉,回头看去,就心知肚明,也觉得好笑,眼珠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