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水笙一扫赶路的疲倦,精神抖擞地打量周围,看到新奇的,指尖往赵弛后衣摆扯扯:“看那里~”
  赵弛靠着马车,从茶楼买了杯饮子,来一叠茶点。
  水笙捧着竹杯,冰凉凉的,悄悄摸到赵弛掌下,给对方凉手。
  赵弛:“坐着吃东西,休息片刻,过会儿就去青云书斋。”
  水笙喝冰饮子,吃茶点,赵弛解开带来的水囊和干粮,坐在旁边一起吃。
  他们靠角落,能遮挡不少目光,水笙悄悄拿起一块茶点,往赵弛嘴巴送。
  赵弛无奈,直接咬干净。
  水笙眼睛亮了亮,有些害羞,又举着饮子送过去。
  赵弛摇头:“你吃就是。”
  觉察有人看来,水笙怕羞,这才收回动作,认真填肚子。
  一刻后,再次出发。
  赵弛从前来过塘桥镇,对街道布局仍有印象。
  不久,马车驶入僻静的巷子,停在雅气十足的青云书斋门边。
  几名书生模样的人从里头结伴走出,看见赵弛,见他体格高健,面色冷淡,纷纷收起笑意,皱眉避让。
  水笙嘴巴一抿,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抱下马车。
  赵弛一手提着装蛇货的木箱,另一手拎着防水布里的书册。
  “进去吧。”
  人前,赵弛恢复寡言冷漠的面色,旁人怕他找事,自然不敢怠慢,行事倒给了方便。
  一名身着灰色长衫,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迎到跟前;“二位客官可有需求?”
  赵弛:“李文秀托我们把书册送到此地。”
  楼上走下一名俊气瘦高,体格宽大,着蓝色锦衣的男子。
  “文秀他这个月又不来了?”
  水笙轻轻点头:“先生是这样嘱托的,只差我把书册送到。”
  “先生?”男子挑眉,“他竟然收了这个大的学生。”
  凝目端看,俏生生的,气质灵气纯净,乡野里竟有这样的年轻人。
  赵弛目光微沉。
  男子一哂:“鄙人是这书斋的老板,谢铮。”
  “老板?”水笙扯了一下赵弛手指,“我,我有事找你……”
  谢铮:“噢?”
  水笙取出怀里的信,眼神巴巴地:“这是先生写的信。”
  谢铮一改气定神闲之态,似有些迫切之色。
  待看完信,打量水笙,道:“即使文秀所托,可我这也不是做善堂的,想从书斋接活的人不在少数。”
  “看你单薄瘦弱,身上有疾,可拿得稳笔?”
  赵弛星目冷冷收敛,不等他抬手,水笙一把抱住他的小臂。
  “谢老板,我、我拿的住笔的,之前还写了字给先生看。”
  谢铮并不看赵弛,点点头:“既然如此,随我来,考考你,若能通过,便可留下。”
  水笙松开怀里紧抱的手臂,轻轻点头。
  他心里打鼓,可来都来了,不想就此放弃。
  观赵弛面色微冷,若他不阻拦,定会又说这些他不用做,也能养他的话。
  少年浅浅一笑,忐忑的脸色闪烁些许一往直前的坚定。
  “赵弛,让,让我试试吧。”
  他也想为彼此,为两个人的家,付出点,做成点什么。
  赵弛细看水笙清澈坚定眉眼,对方似乎又长了大了一些。
  压着心口无名的欣慰和悸动,微微颔首。
  “好,我在这里等你,上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松开水笙,看着他一步一步迈上阶梯。
  虽然左腿姿势与常人有些不同,可他心智坚强,不逊任何人,更少了最初捡回来时胆怯畏缩的模样。
  第41章
  书斋二楼,往左右延展,分出几间书屋,中间是大堂。
  堂中飘散着墨香和纸张的气味,四面摆设书架,书籍庞杂繁多,犹如嵌在壁上。
  靠窗户边沿放着几张榆木案桌,四五名年轻文气,衣着稍微寒酸的书生正伏案运笔,来了人也丝毫未受影响。
  其中一名书生抬头,瞧见老板上来,至多轻轻点头,示意后继续奋笔誊抄,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水笙原本紧张局促,瞧见几名抄写的书生,便逐渐平复。
  谢铮推开一扇门:“进来坐。”
  说着,从旁边的梨木架分别取出两本册子,丢在案上。
  “一个时辰内能抄多少是多少。”
  水笙抱着书慢慢坐好,他腿脚虽然有疾,但坐下的姿态并不狼狈粗俗。
  谢铮瞧在眼底,未做打扰,转身离去。
  案上有笔墨纸砚,接下来的时间,水笙就跟外面的书生一样,连水都没功夫喝几口,埋头写字,时而停下来,皱眉琢磨。
  一个时辰后,水笙揉了揉发麻的腿脚,拿起誊抄好的纸张和两本册子,找到在堂中看书喝茶的谢铮。
  谢铮给水笙的考核并不难,都是些开蒙书册,在学堂时先生早早就教过的。
  他将书册双手递上,神色迟疑。
  谢铮放下茶盏:“有话想说?”
  水笙点点脑袋,指着那本《千字文》,道:“书里有好几处错字,誊写的时候,我给改回来了。”
  谢铮翻开他誊写的纸张,接着看另外一册。
  半晌,微微抬眉。
  “不错,虽然你是文秀引荐来的,但今天的考核已算通过。”
  继而道:“一册《百家姓》,考你书面字迹,一册《千字文》,则考量观察能力。”
  水笙练字不久,字迹写得规整质朴,好在书面整洁,且足够心细,复杂些的经史子集暂时誊抄不来,但开蒙书物还是可以应对的。
  谢铮交给他一块木牌:“凭此牌,到楼下找周先生,他会告诉你如何做的。”
  水笙双手接过牌子:“谢谢老板。”
  谢铮一摆手,又递出一封信。
  “此信劳烦你回去后,替我转交给文秀。”
  水笙连连答应。
  待他下楼,看到静候在楼梯出口的背影,腿脚一软,却是笑不合嘴的。
  “赵弛~”
  赵弛侧身,抬手把他接住,稳稳放在身前。
  上下端量,没问结果,只关心状态如何。
  “可累着了。”
  水笙摇头,迫不及待地将好消息分享给对方。
  他举起木牌,笑容溢出一丝腼腆与满足。
  “我通过了。”
  赵弛背着所有人,只朝他浅后起嘴角。
  “水笙做得很好。”
  得到赵弛的肯定,少年倍加雀跃。
  他脸颊晕红,先是埋了埋,不过一二息,立刻分开。
  顾及着在外头,不敢太黏缠。
  水笙手持木牌,找到周先生,也就是在一楼记账打理的长衫男人。
  周先生按照木牌,交给他两本开蒙书册,告之誊抄规矩,一册可得几钱,每个月下旬可当场结清月钱,若是逾期,推到隔月再结。
  水笙一一记住。
  他与赵弛前后离开,走出门槛时险些撞到那宽阔结实的背脊。
  赵弛把他微微一提,抱出门槛,又放到马车上坐稳。知晓他此刻高兴,并未提示他当心走路。
  水笙自知失态,脸红无措。
  他打起精神,乖乖坐在板凳上。
  此时日头晒着长街,清净巷来往的行人甚少,出入的多是文人俊士,大多往这青云书斋来的。
  水笙问:“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赵弛看着日头,双目微眯。
  “回去了。”
  水笙:“不卖货了么?”
  “这些蛇货存好,带到沂州再卖。”
  自古以来,除了人群繁杂的驿站酒楼,文人雅客汇集的地方同样可探听消息。
  等待水笙的时候,赵弛已借着书斋环境,稍略打听了沂州形势。
  文人向往青云直上,谁都祈求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对当前朝堂变化之势,权贵人物颇有一定了解。
  从中原迁来的便是朝中权贵。
  州内官员一时巴结奉承,盼着能有机会迁去中原王都。那家主确是非常神秘,似乎因着身体抱恙,鲜少露面。
  赵弛心中已有计较。
  生意之道,无论大小,重在是否能把握得住机会。若遇商机,趁势赶上风口,且不说以后如何,便是能趁势累积一定积蓄,对将来再做打算也有帮助。
  水笙似懂非懂,只挑自己能理解的听了。
  赵弛的意思,就跟徐子吟说的相差无几,换个地方售卖,获取更大的利润。
  马车哒哒驶过街头,赵弛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就着市集转了一圈,先去米铺买了些杂粮,又带水笙去人群兴盛的馆子吃东西。
  水笙吃得慢,面条要放在勺子里,再舀点汤,吹一吹,送进嘴巴,细嚼慢咽。
  赵弛不催促,给他多舀了一勺酱肉。
  水笙吃得嘴唇油光滑亮,跟吃猫儿似地凑过去,悄声说道:“没有你做的面好吃。”
  尤其是酱肉,赵弛调的汁很有一手。
  可惜村里乡民们能支取的钱财有限,平日大多吃点素面或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