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套一米九三限定的衣服,现场找不到第二个模特来替了?”我问。
  “不行啊,先生!”设计师立刻摇头,“这是唯一一套大骨架版型,只拿来拍平面。我们也只有那一位一米九以上的模特,秀场上会用188的走秀版本。”
  经他一说,我这才意识到这套服装确实与其他款式不同——深蓝与银白交错,剪裁冷峻富有线条感,肩部大骨架处理带来结构张力,如同北极夜晚伫立雪原的雕塑,有一种超脱现实的静谧之感。
  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思索着替补方案:模特五官立体,肌肉紧实,控制感强,加上这服装......我低头想了想,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在了岑仰身上。
  条件基本都对得上,丝毫不逊于专业男模,他或许可以顶上?虽然完全没有从业经验,但这张脸,天生的镜头捕手,形象条件摆在那,只要稍加引导,完全可以胜任。至于另外两套嘛,干脆让达昂先生亲自上场。
  思及此,我说了想法,西里尔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偏过头来,打量我一眼,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认真的。
  “让我上?”他音调不高,显得极有分寸,“我可没兴趣被人摆弄成衣架。”
  我笑了下,把平板反扣在桌上:“您长得这么好看,穿起自己品牌的衣服,还怕镜头不爱您?”
  西里尔冷哼一声,我真切感受到他那骨子里的傲慢,平日里的亲和就像他惯用的面纱,忽地被风吹散了。
  我不恼,不紧不慢地劝,“创始人亲自出镜,是最直接、也最有分量的表达方式。比起临时替补,更能传递品牌的理念和气质。”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半眯起来,笑意如湖面泛起的波光,晃了晃:“啧,嘴这么甜,拍完了是不是还得请你吃饭?”
  我挑眉:“您要真拍,那我请。”
  把这两套方案定下后,我顺势提出让岑仰顶上的建议。西里尔没反对,反而斜睨了我身边的人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
  “我不行。”岑仰拒绝得干脆,显然不愿意上镜。
  “我拍你,你怕什么?是不相信我的技术?”我贴近他,轻轻蹭了蹭。
  他咳嗽一声,小声反驳:“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
  “可人家老板都同意了......”我语气一转,又接连问了几个现场的老师,他们在评估之后都连连点头。
  “你这是在帮我们救场。”我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掌心贴上他的额头,略施威压,正色说,“不要耽误我工作好吗?亲爱的。”
  岑仰最终妥协,抿了下唇,轻声应道:“你需要的话......那就可以。”
  “放心,我会支付你一笔报酬的。”达昂在一旁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吧,跟妆造老师过去。”
  我侧身,趁没人注意,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真乖。”他没看我,只是垂眼,耳尖发红,难得的奇景。我目送他们离开,深吸一口气,转身投入到几组晴天的拍摄安排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完成了所有裙装的拍摄。
  “好饿......”取下相机,我揉了揉酸得发紧的脖子,腰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喊了声:“岑仰——”
  “他不在呢,老板。”李芒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闪到我身侧,手里拎起个袋子,“岑先生让我把晚餐给你送过来。”
  我挑眉,道了声谢,问道:“你知道他在哪个休息室吗?”李芒连点头,带我穿过布景区,走向临时搭建的内棚。
  帘子掀开一角,我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柔光斜洒在那人侧脸上,仅需一秒,我便从雕塑般的轮廓认出,那就是我的岑仰。
  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妆发,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我一时怔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过去。他缓缓抬头,看见我,眼底掠过明显的喜色,朝我招手:“晚餐吃了吗?”
  就是岑仰——卷发被处理得略微蓬松,露出额头,整个人像是从画布中走出来的一样。尤其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蓝灰色眼眸,将法国人独有的忧郁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几乎沉溺在那张脸里,心脏狂跳着。
  “傻站着干嘛?”
  听见声音才堪堪回过神,我走过去,低声开口,“想和你一起吃。”俯身靠近他耳侧,我笑着调侃:“怎么这么帅啊,哥哥。”
  “要不是周围还有人,我都想坐你腿上了......”我上手想摸,可他脸上有妆,只得作罢,又抱怨道:“想亲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
  他揽着我腰笑,“我可以亲你。”
  我拍掉他的手,“别闹!等会蹭我脸上了。”望着这张脸语气怎么都狠不下来,“衣服怎么还没换好?”
  “量完数据后他们说有几处还要小改。”
  我再次将眼神定在他脸上,心里泛起悔意,不该让他上镜的。平时那副Hotnerd的阴沉模样就够勾人了,没想到收拾一下后更是......
  “算了!”我竟生起了自己的气,“陪我一起吃饭吧。”
  火速解决掉晚餐,西里尔落到了我的手上。
  极光刚好越过云层,黑暗中破出一道绿蓝天火,挂在山脊与雪原之间。耳机里传来开尔文的一声轻呼,“出来了!今晚最高峰。”我随即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取景器上。
  眼前这套西装是本系列的核心单品之一,墨绿色主调,剪裁利落,衣襟与袖线嵌了暗金丝线,面料微哑,细节如夜空中浮动的极光波纹,在光与影交错中浮现。
  “墨绿色最是衬您,这身就该是您穿的。说真的,我不明白您怎么会一开始让别人试。”我一边调整参数一边揶揄。
  西里尔走到灯架边,漫不经心对我抛了个媚眼,又笑着看向镜头,说,“不说这有的没的,告诉我站位。”
  “偏左两步,仰拍。”我回得简单,手抬起来做了个引导动作,话音还未落,他已经站定。
  我拍了这么多天,见惯了明星、模特在镜头前寻找状态,但西里尔像是没有这个过程。他不是在“演”什么。他站在那里,就已构成画面本身。他目光略偏,肩线笔挺,微微侧身。我们没用任何补光,只靠天上那此刻只为他一人燃烧的极光。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静立,鼻息间尽是沉稳内敛的张力。
  风很轻,吹得他发丝颤动。我退到机位之后,看着取景框,忽然意识到西里尔对镜头语言的敏锐远超预期,不,是远超“模特”这个角色该有的水准。他在演绎一个什么样的男性形象?冷峻、极简、坚定,宣告着:“这是我们的作品,我为它代言。”
  我的注意力紧紧黏在镜头上。极光落在他肩上,我快速调整角度,连续按下快门。这几帧,值得。
  趁着西里尔去换第二套衣服的时候,岑仰走了过来。
  先前看样板照片时我还不觉新奇,没想到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惊为天人。深蓝与银白渐变衔接,线条流畅,如同北极下的冰川倒影。布料细腻轻盈,却用挺括的结构勾勒出利落的肩背线条,腰腹收束得恰到好处,把本就出众的身材优势放大到了极致。
  他往这边走的几步路,现场竟安静了片刻。一旁的设计师有些感慨,开口说:“我们当时是想着北欧精灵的灵感来设计的,但传统精灵偏矮小纤细......这次试着做了大骨架,想玩个反差。”
  “他很适合。”我接话,语气柔得自己都差点没意识到,“这套多少钱?”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干脆立刻买下来送给他。
  岑仰停在我面前,我撇过头,干咳两声,有些不敢看。
  “我需要做什么?”他沉着声问我。
  “你——站点位那去,离我远点!”我发觉我红了脸,体温不受控制地升高,“听我指挥就行。”
  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才勉强稳住心绪,重新举起相机,对准他,“头侧一点......眼睛别太刻意睁开,放松点......对,就那样,等极光落下来。”
  他照做了,但没有立刻看镜头,而是先低下头,再缓慢抬起。就在我对焦的那一刻,他的蓝眸穿透镜头,直直凝视着我。
  我的心脏被扯了一下。我不该这么快地被他吸引!某种私密的情绪在心中漫延,镜头应该是我掌控的领域,是我把控情绪的疆界。但岑仰的眼神太沉、太真,毫不畏惧地逼近,带着隐约的、克制的张狂,透过这层玻璃窥探我每一丝情绪的裂缝。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发烫,只能借调整快门掩饰,“很好,就这样。”我一边拍,一边用极轻的语气引导他,“身体稍微斜过去......别绷太紧,肩放松一点......对,好,很好。”
  他听得很认真,像只受训的狗狗,每一次调整都刚好卡到我心里最想要的那一帧,近乎本能。他不懂镜头语言,却比谁都更清楚我在镜头后的反应。
  我一次次按下快门,就像一点点倾注我的爱意。我该是猎人,按快门、构图、捕捉,他才该是我镜头下的猎物。但此刻我越来越清楚,我不是在捕捉他,而是在被他一点点剥开、慢慢拆解,被不动声色地俘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