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话未说完,脸上又挨一记重拳。
  袁亭舟踉跄后退,撞翻了输液架。金属支架倒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别打小舟!”姜满喊。
  举在半空的手一滞,袁亭书惊诧至极:“你护着他?”
  姜满看不见什么情况,只能听声辨位。身上空调被裹得紧,他站不起来,于是在床上蛄蛹着靠近。
  却在半路被按住肩膀,直直推回原位。袁亭书手劲大,快把他骨头捏碎了,疼得他嘶声不断。
  “你弄疼他了!”袁亭舟一脚踹在袁亭书右腹部,把自己和姜满解救出来,“你以为他真想跟你过?他心里巴不得你死!”
  那一脚踹得又准又狠,袁亭书的枪伤没完全愈合,疼得弯下了腰。袁亭舟给姜满解开空调被,姜满摸索袁亭舟的脸,两个人相互关心,情深意切。
  袁亭书看在眼里,“咯咯”地笑了:“好一出同仇敌忾。”
  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不论曾经如何,至少现在,他对两人掏心掏肺地好,他真心想组成一个家,不料这两人双双背叛了他。
  额角青筋暴起,他眼里是撕碎万物的狠劲。
  袁亭书冲过去,将袁亭舟拖离姜满身边,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男人打架拳拳到肉,一声声闷响近在咫尺,姜满控制不住地打颤。他看不见,却能听清袁亭舟的哀嚎声,偶尔夹杂袁亭书的喘息声。
  沉重愤怒,带着不易察觉的绝望。
  袁亭书占尽体型体力和技巧上的优势,把袁亭舟摁在地上揍:“我拿你当亲弟弟,我给你一间铺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袁亭舟,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拿我当弟弟?”袁亭舟被掐住了喉咙,发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你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跟我称兄论弟?袁亭书我告诉你,我从没想过和你兄友弟恭!”
  袁亭书收紧了手:“找死。”
  “——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几个保安拉开两人,定睛一看,这两人的身份谁也惹不起。
  但袁亭书跟姜满的关系不言而喻,又是医院的大金主,保安相互使了个眼神,好声好气把袁亭舟劝出去了。
  “袁亭书是袁家的私生子!”袁亭舟不甘示弱,哑着嗓子广而告之,“袁亭书抢了我的继承权,卑鄙小人!”
  医生护士们听得真真儿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姜满的输液针又被扥出来了,护士拿来一套新设备给他扎上。医生们把倾倒的输液架和机器摆好,保洁快速清理干净,一群人大汗淋漓地出去了。
  姜满静静坐在床上,脸色煞白,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输营养液,奶白色的药液顺着胶管滴下来,一点点渗进手背的血管里。
  纽扣系得严实,锁骨上的红印消失一空,床铺也整理得整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袁亭书就站在角落里看,今天是这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和姜满“打照面”。若不是出了这桩事,姜满永远不会知道他来过。
  “他陪你一个月,就能让你移情别恋。”
  猛地听见声音,姜满吓一跳。他以为病房里没有人,原来只剩他和袁亭书。
  刚才那些暴戾的声响在耳边挥之不去,姜满看不见,想象出来的场面却比现实更血腥。
  背叛了袁亭书。
  他可能要死了。
  牛津鞋底踏在地板上沉而缓,徐徐接近。姜满抱着双腿往床角缩,脑袋垂在膝盖上,一语不发。
  “为什么?”袁亭书只是站在床边,轻声发问,“我哪里比不上他?”
  “哪里都比不上。”姜满直白说。
  袁亭书话里不掩讥诮:“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起码他没伤害过我。”
  “哈……”袁亭书深深呼出一口气,听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他试探着贴到床边,见姜满没做出防备动作,才敢慢慢坐实,“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碍于输液针的限制,姜满只能躲到床边。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他能清晰嗅到袁亭书身上的香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是最近在医院朝夕相处,还是之前在家里就……”手指碰碰姜满的腿,袁亭书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调说,“满满,我也能陪你玩乐高,我也能逗你开心。能不能只喜欢我?”
  听见这话,姜满扯出半截冷笑:“袁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我非得在你们之间二选一?”
  “那你和袁亭舟——”
  “我就是故意的。”姜满缠弄着橡胶管,随口扯谎道,“你和他关系不好,我就帮你们一差到底。”
  “原来是这样。”袁亭书声音低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还以为……我就快有家了呢。”
  橡胶管弯折,输液针刺痛血管,姜满蹙了下眉。
  袁亭书成长环境不好。
  爹不疼娘不爱,弟弟小时候争宠爱,长大了争家产,日子过得尔虞我诈。所以袁亭书爱看家庭伦理剧,爱听刘远山讲老婆孩子的事,原来是在弥补小时候的自己。
  上次袁亭书说,看他和袁亭舟在一起玩着和谐,亲口跟他讲,想有个家。
  “家要用爱维系,你没有那种东西。你只会抢,会骗,会用各种下作的手段。”姜满抬起头,判了袁亭书死刑,“你毁了我的家,凭什么觉得你配有家?”
  姜满脸上看不出愤怒,空洞的眼睛却盛满了恨。
  心脏像被一只手钳紧,疼得袁亭书喘不过气来。
  父母的目光,手足的暖意向来与他无关,温情的缺席造就了他对感情的漠然,但姜满是例外。
  当初得知姜满落入韩一啸手中,他第一次体会到对生命消亡的恐惧。如今姜满好像永远不再爱他了,那种恐惧有了更锋利的形状,将他的心脏连根拔起。
  他一手托着姜满后颈,一手掐住姜满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下去。触碰到温软的唇,他觉得姜满说得对,他只会用各种下作的手段。
  “放开……”呜咽被堵在喉咙里,姜满手脚并用地挣扎,反被吻得更深。
  但这已经超出了吻的范畴,牙齿撞在一起,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气息在彼此胸腔中交换,是带有惩罚意味的掠夺,也是近乎绝望的恐惧。
  姜满拔下输液针,狠狠扎进袁亭书颈侧,只听一声闷哼,袁亭书离开了他。针头留在袁亭书身体里,脚步声是乱的,连带着输液架再次倾倒。
  姜满看不见,只能确定扎进肉里,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听到屋里的动静,害怕得一动不敢动。
  颈侧血珠涌得太急,喷射出细细的血柱,白衬衣湿红一片。袁亭书学医,立刻判断出这针扎在了颈动脉上。
  眼前迅速昏黑,他却笑着夸赞:“满满真厉害……刺在这里,我必死无疑。”
  耳边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再没了动静。
  --------------------
  周三的更新挪到明天噜
  第38章 你的手在发抖
  “袁亭书?”
  “……”
  闷响过后,世界都寂静了。
  袁亭书惯会演戏,装重伤骗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姜满缩在床上没动,用空调被把自己裹了起来。
  营养液源源不断从针头涌出,大片血红里掺进丝丝缕缕的奶白,淌在地板上惊艳诡谲。
  血腥味越发浓郁了,姜满连脑袋也缩进了被窝。
  “呀!”走廊巡房的护士从房门玻璃窗上发现袁亭书,冲进病房按在袁亭书脖子上,“医生!503要急救!”
  紧接着是一阵嘈杂和混乱,有人喊“血压下降”,有人喊“准备输血”,好像有人把袁亭书抬上了担架,轮子滚动声渐渐远去。
  姜满死死咬着嘴唇,终于在最后一道脚步声即将离开时问:“他会死吗。”
  和自言自语差不多的分贝,那人却听见了。
  似乎为难了几秒,佯装振作说:“我们一定全力抢救。您放心,康德是零死亡率医院!”
  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
  但他不知道在哭什么。
  “袁亭书……”姜满低声开口,“你活该。”
  那天之后,姜满没再见到袁亭书。
  袁亭舟带来的乐高还有两盒没拼,没人给他读图,一个人很难拼成。他把碎片拆出来,单凭想象力拼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渐渐玩着没意思了,睡眠时间拉长到每天二十个小时。
  期间刘远山来看过他。
  他不说话,刘远山那榆木疙瘩更不会主动聊天,尴尬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谁也没提那三个字。
  立夏,姜满出院了。
  陪护帮他整理好行李,送他出了医院大门。他拎着一个小型旅行袋站在房檐下,一时间寸步难移。
  他一个瞎子,没有电话卡,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家,能去哪里?
  蓦地,一辆车停在面前,怕挡路,他往边上让了让。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满少爷,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