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想起刘远山那套关于“生理性厌恶”的说辞,袁亭书不禁问:“满满,你真这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我恨你!”刚吐完,姜满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斜倚在床头软包上大喘气,“我想把你千刀万剐,让你给我爸妈陪葬!”
  他讲话时不再注视声源,而是平视虚空中某个点,眼球以极微弱的幅度抖动。
  和真正的盲人愈发相似了。
  “满满你看着我,以后说话都得看着我。”袁亭书给他擦干净,捧住苍白的小脸,迫使两人面对面,“安诩也没了……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姜满挣不开。
  袁亭书的脸近在咫尺,即便他是瞎的,也不想“看”袁亭书。紧紧闭上眼,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袁亭书,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断了杀你的念想。”
  “满满想杀我早就杀了,我已经把枪送到你手里了,不是吗。”姜满那张脸凶狠但苍白可怜,袁亭书没忍住,又亲一下,“满满,你爱我,你舍不得我死。”
  甩开袁亭书的手,姜满躺平身体,调整几下呼吸:“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袁亭书又是一哽。
  二月下旬落了一场暴雨,院儿里的青草香和潮湿的土腥气从门窗缝隙穿进来。姜满动了动鼻子,他喜欢这种气味,摸到落地窗边。
  雨水砸在玻璃上噼啪响,靠得近了能感受到微弱的震动。姜满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探出了鼻尖。
  蓦地被冷空气一激,他缩回来打了个喷嚏,鼻子都冻红了。
  “砰”的一声,窗户合上了。姜丛南在他屁股上掴一巴掌:“想感冒是吧!”
  “我就闻闻呢。”回去地毯上,姜满摸摸姜丛南拼的东西,笑嘻嘻地哄,“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呀?”
  “我哪天不厉害?”姜丛南一脸神气,很快被哄好了。
  当天晚上姜满就觉得伤口痒,他以为是受凉引起的,不敢跟姜丛南说。半夜痒得睡不着觉躲进卫生间里,又不敢拆开胶带,他就隔着一层纱布摸摸。
  第二天痒得出奇,他忍不了了,给袁亭书发语音:“伤口好痒,会不会发炎了?”
  袁亭书马上回复:“怎么个痒法?”
  姜满仔细感受一下,说不上来,就是像蚂蚁爬。他懒得跟袁亭书废话,说:“你带我去看看,别给我哥知道。”
  半小时后袁亭书亲自回来接姜满,说是带出去做衣服。
  一听是为姜满服务的,姜丛南拉过自家弟弟嘱咐说:“我查了袁氏集团,这狗东西死有钱,你捡贵的挑——我以前教过你怎么挑好料,还记得吗?”
  姜满完全忘了。笑着说:“记着呐。”
  于是姜满顺利出了门。
  提早联系了医院,到目的地就有人把姜满领进vip病房。帘子一拉,却没把袁亭书隔出去。
  小护士正要说话,袁亭书把食指竖在唇边,指指姜满。小护士了解了,若无其事给姜满换药。
  伤口分布在全身,姜满在床上被脱了个精光,皮肤骤然接触冷空气,起了一层小疙瘩。
  这是姜满受伤后,袁亭书第二次直视这具身体。
  第一次是姜满手术后回病房,袁亭书给他擦洗身体。那时姜满还没醒,身上纱布包得狰狞,又是血渍又是碘伏,腰腹处比常态下整整胖了三圈。
  姜满醒了就不允许人碰,后来换药擦洗都由陪护和护士完成,回家之后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袁亭书也不知道包扎成什么样子了。
  也不知姜满给姜丛南看过没有。
  醋意来得快去的也快,拆掉纱布,伤口原原本本呈现在眼前,袁亭书不自觉地憋气。
  过去这么久了,有几道严重的伤口还在渗血。尤其是腰侧那一条,简直要把单薄的小身板拦腰割断。
  袁亭书默默在自己大腿上拧一把,那天无论如何也不该放姜满走。
  回程路上又下起雨。
  姜满还是很虚弱,出去一会儿就耗空了力气,歪歪坐在后座,脑袋耷拉在车窗上一动也不动,整个人瞧着轻飘飘的。
  袁亭书熟悉路,前方要过一个减速带,姜满还这样坐就要撞脑袋了。他敲敲姜满大腿,好心好意问:“躺我腿上休息会儿?”
  姜满没说话,嘴唇噘出一个微小弧度。
  袁亭书笑了,把人搂过来放倒在大腿上,一下一下顺着毛:“小辫子长出来了,想扎个什么发型?”
  姜满是真没精气神了,躺得很心安理得。说话还是冷冰冰的:“随便,反正我看不见。”
  “好,那我可自由发挥了。”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袁亭书拆开小皮筋,手指为梳,轻柔的梳理。最近雨水多湿气重,姜满的头发越来越卷,袁亭书逗他:“你现在跟小贵宾一样——知道哪种是贵宾犬吗?”
  姜满:“……”
  戳戳后脑勺,袁亭书喊他:“满满?”
  没人应。
  错开角度一看,姜满睡着了,香得直流口水。
  到家,姜满又钻进姜丛南屋里了。袁亭书没拦,琢磨着怎么快点把姜丛南弄走。
  不过姜丛南先来找他了。
  那日他正在小书房写字,门没关,姜丛南敷衍敲一下就进来。
  袁亭书不悦,搁笔,淡声道:“什么事?”
  “来通知你,我后天带姜满回家。”姜丛南还是吃完两斤枪药来的,“我跟姜项北通过气儿了,你最好别耍花招。”
  “哦?”袁亭书眉峰一动,“原来姜家的决策权在姜项北手里?”
  姜丛南冷笑:“省省吧,我跟姜项北没什么好挑唆的。”本来就不共戴天。
  “我没有那个意思。”袁亭书继续写他的小诗,“这事要看满满的意思,他想留,就留,他想走,就走。”
  “你这狗东西转性倒是快。”姜丛南多一秒都不想看他,扭头就走,“希望你说到做到。”
  为了庆祝姜满回家,谭白凤煮了一大桌姜满喜欢的菜,袁亭书也请来刘远山和肖霁川为姜满两人送行。
  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姜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席间他小声问姜丛南:“你怎么给袁亭书说的?”
  “就那么说的啊,直接说我要带你回家。怎么了?”
  “没事……”姜满小口抿着果汁。
  姜丛南性子大咧,说到底是靠谱的,大事上没掉过链子。姜丛南都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就不需要担心了。
  思及此,姜满眉开眼笑,喝光了一整杯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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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更五天嘿
  第35章 任务还没完成
  凌晨,姜丛南被热醒了。
  热源来自身边的姜满,烫得跟小火炉似的。他让姜满起来吃药,却怎么也叫不醒。
  他嗓门大,把楼上的袁亭书喊醒了。
  客房灯火通明,纯白色床品把姜满小脸儿衬得通红。袁亭书弯腰凑过去,被姜丛南拦住了:“你干嘛!”
  “试温。”
  “我试完了,三十九度了都。”姜丛南不让袁亭书碰姜满,拿起衣服往姜满身上套,“叫不醒就不正常,你去开车,现在去医院。”
  姜丛南使唤人习惯了,跟袁亭书也是这般语气。袁亭书却没计较,平时很注重形象的人囫囵披一件大衣就出门了。
  姜丛南在后座抱着姜满,他不会抱,车子一拐弯,姜满就被甩得乱七八糟,他一拽,扯开一片衣领,摸了一手小疙瘩。
  车里光线暗,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姜满脖子和胸口起了一大片红疹。
  “怎么起疹子了!”姜丛南慌了,他们兄弟俩没起过疹子,但他在网上见过起疹子的人,下场都可惨了。
  红灯,袁亭书扭身看过去,瞳孔颤了颤:“过敏了。”
  “你们是不是在晚饭里给他下毒了!”
  袁亭书没吭声,默默转回去。绿灯亮,发动车子。
  “好啊!怪不得你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姜丛南猛踹驾驶座,“狗东西你把姜满当什么!”
  那一脚劲儿不小,袁亭书内脏被震麻了,低声说:“对不起。”
  姜丛南在后面骂了一路,也没吵醒姜满。
  急救医生向两人了解情况,袁亭书冷静地说:“患者晚餐时服用过酸枣仁茶,怀疑对其中的挥发油成份过敏。夜间出现高热和心律失常反应,没有基础病。”
  姜满被推进抢救室,两人在走廊站着等。大半夜折腾好一通,被医院的暖气一蒸,出了一身的汗。
  “你不解释一下?”姜丛南瞪袁亭书,“你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懂那些?酸枣仁茶是什么玩意!”
  “学过医。”袁亭书盯着不远处的地板砖,“酸枣仁是传统的安神药材,我不知道他过敏。”
  “你还是人吗!”姜丛南不通药理,一听“药材”就炸了,挥拳砸过去,“我弟弟要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袁亭书没躲,结结实实挨一拳,嘴角洇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