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肖霁川不禁多看几眼,居然生出一种渴望结婚生子的错觉。
  以往每次见,姜满都是蔫蔫巴巴的,不是昏睡就是哭闹,这还是肖霁川第一次看见“活的”姜满。
  没想到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话痨。
  圈里人私底下管袁亭书叫“琉璃佛”,口口相传是个美丽斯文的狠角色,上赶着溜须拍马还来不及,谁敢这么编排他?
  偏偏姜满敢,还是跟“好友”身份的肖霁川吐槽。
  说到底,他和袁亭书是彼此唯一交心的朋友。袁亭书坏,但是个人,他从不担心袁亭书会坏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倒卖古董的。”肖霁川哭笑不得,替老朋友挽回些颜面,“他大学期间就子承父业了。你知道鹿鸣集吗?”
  “知道。”姜满的眼睫毛耷拉下去,声调宛若沉进海底,“我爸在那买过东西。”
  鹿鸣集是一个高端的线上古董交易平台,海外上市十几年,国内外用户早已突破七位数。
  他祖父好收藏古董,他父亲就经常在鹿鸣集挑礼物哄老爷子开心。
  软件的应用图标是衔着玉璧的鹿首,好看有特色,给人一种高贵谦卑的印象,他看一眼就印在了记忆里。
  “看来你们家跟古董有些渊源。”肖霁川不再提姜家,“鹿鸣集和新古拍卖行都是袁氏的产业,老袁是正经合法的商人。”
  “哦……”
  那可真是作孽了。
  姜满没兴趣再聊。他性子坦率,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会儿脸上没了表情,卧室里的空气像被压进了密封罐。
  肖霁川突然问:“你想走吗?”姜满猛地抬眼,“我可以帮你。”
  姜满相信肖霁川有这个能力,他也承认,刚刚那一刻一个“想”字差点脱口而出。
  可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安诩拿走的十年前的合同。
  不知道是什么合同,但万一和他父母有关呢?袁亭书不告诉他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稀里糊涂。
  姜家从商,他祖父有两个儿子,临终前把家业交给了老大姜玄烨。他父亲姜玄义当个小有名气的鉴宝师,乐得清闲,母亲则是温柔的全职太太。
  那场大火怎么就平白烧到了他们家?
  姜满定了定神,说:“我不走。”他得找出当年的真相。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肖霁川百思不得解:“难道你真喜欢袁亭书?”
  “喜欢过。”姜满坦诚说,“现在快不喜欢了。”
  当初他被袁亭书的脸和身材迷得五迷三道,现在他瞎了,又看清了袁亭书戴的虚伪面具,靠外貌攒起来的“喜欢”几乎被消磨一空。
  等他找出真相,掌握袁亭书的把柄,把袁亭书往局子里一送,他就彻底摆脱袁家了。
  袁亭书有“正经工作”,有正常的社会身份,需要维持规律的作息,且时不时早出晚归去应酬。
  和姜满共处一室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姜满心里轻松了不少,起码不用二十四小时面对那个人。
  保姆只在饭点过来做饭,家政每天早上打扫完就会离开,唯一难搞的就是全天候住在别墅的管家。
  天遂人愿,这天管家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要出门,姜满听见动静了,出来站在二楼走廊喊管家:“您要去哪?”
  “是满少爷啊,我出去一趟。”
  “您去给袁亭书办事吗?”
  管家不置可否,看了看时间,说:“满少爷,半小时后有人来做饭,不会影响您用餐的。”
  这管家是个嘴严的,去哪,做什么,什么时候回一概不提。管家不属于集团,直接听命于袁亭书,着急出门一定是袁亭书出了事。
  “好吧,你快点回来啊。”姜满脸不红眼不眨,委屈巴巴地说,“我一个人害怕。”
  “诶,我尽快赶回来。”
  于是管家走后,姜满捋着扶手上楼,他赌袁亭书这会儿没有精力看别墅里的监控。
  密室密码锁是触屏的。
  触屏类电子产品对盲人不友好,手指辨不出按键之间的微妙区别。姜满伸手摸过去,“滴”的一声,唤醒了密码锁。
  上次安诩输密码时他记下了几个音节,密码界面的数字排列是通用的,他按大概位置点了六下。
  密码错误。
  他蓦地心慌,担心这是远程操控的密码锁。但来都来了,错都错过一次了,他非得进去不可。
  输错三次,密码锁没有报警,姜满把心装肚子里了。第五次,密码锁“喀拉”一声响,门开了。
  把门开着一条缝隙,他屏住呼吸,探头探脑走了进去。
  密室没有地暖,体感比外面低十度左右,阴冷却干燥。进去没半分钟,他就憋不住气了,缓缓呼吸两下。
  没有霉味和灰尘味,反而有种淡淡的香薰味。蹲下摸了摸地板,也没有明显的灰尘。看来这里常有人打扫。
  他谨慎地伸开手,把自己当成雷达“扫描”四周。
  左侧墙上立一个巨大的柜子,没有上锁,里面码放着统一制式的文件夹,能触摸到的高度全放满了。
  往前,还是一个大立柜,这次是开放的、大小不一的置物格。这类家具一般用来展示和收藏,姜满摸得更加小心,生怕碰掉什么东西。
  圆的,长的,细的,高的,扁的,有脚的,没脚的,石头的,铜的……这架子上全是袁亭书的破烂儿。
  但摸着摸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其中一个格子里嵌套了一个置物架,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多功能匕首,还有一个格子架着好几把武士刀。
  再往右侧的格子,他一时没摸到边际,却直接摸到一根很长的枪管。然而这样的东西,这里还有很多。
  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怪不得袁亭书食指有一层厚实的手茧,原来是玩枪玩出来的。
  姜满已经想离开这里了。
  “来都来了。”他哄自己说,“再去右边看看吧。”
  右侧是一整排保险柜,全部上了锁,唯有最外侧的门开着。
  他电影看得多,又喜欢乱想,眼睛还看不见,当即认定柜子里放着人/首,或者灌满福尔马林的罐子……
  好几百平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人,恐惧被放大到极致,他心脏跳得有些难受了。
  “哈!”
  他小声吼一句壮胆,本能地闭紧眼睛,伸出一条胳膊探过去,屏住呼吸把手往保险柜里一落。
  冰的,摞在一起,大概二十层,而且摞得整整齐齐。不是他想象中的残肢断臂。
  他长呼一口气,取下最上面的一块。金属质地,矩形,两指宽,和他手掌差不多长,大约一公斤。
  不像古董。
  琢磨半天,他又往保险柜里摸了几下,脑子里登时“当啷”一声。
  这是金砖吧?
  这些保险柜里装着的,总不能全是金砖吧?
  “——满少爷?”
  保姆过来做饭了。
  姜满迅速把金砖归位,急匆匆出了密室。前脚关上门出来,后脚就撞在保姆身上。
  “满少爷,您在三楼干什么?”
  “我……”姜满浑身是汗,“我找不到姜撞奶了。”
  “它就在您卧室啊。”保姆堵在楼梯口,掏出了手机,“满少爷,三楼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必须得告知袁先生。”
  第14章 姜满,你太骄纵了
  姜满往边上靠了靠,向楼梯扶手寻求一丝安全感。
  听保姆话里的意思,她对这间密室“知情”,并且袁亭书吩咐过不允许他靠近。
  绝不能让袁亭书知道这件事。
  “我刚才喊它了。”姜满脸上多出几道泪痕,“阿姨,我眼睛看不见,姜撞奶不出声的话,我根本找不到它……”
  姜满哭得梨花带雨,保姆大脑一宕。
  刚才情急,她忘记姜满眼睛瞎了。姜满哭,估计一半因为猫,另一半因为她说的话。
  “对不起啊满少爷。”保姆立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您、您——”
  “我知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姜满抹了把眼泪儿,“要不您跟袁亭书说说,让他把我送到什么疗养院去吧。”
  “不不,是我错了,您哪也不用去。”保姆冷汗直冒,扶姜满慢慢下楼,“眼睛都红成兔子了,您可别哭了。”
  姜满哽咽得更厉害了:“没事的阿姨,我不会跟袁亭书讲什么的。”
  保姆:“好、好、我也不跟先生提今天的事……”
  下到二楼,姜撞奶大摇大摆从卧室出来,碰瓷似的往姜满脚底下一躺,“咕噜咕噜”地叫,把肚皮翻出来了。
  “姜撞奶!我踩到你怎么办!”姜满故作惊讶,“下次不许这样了。”
  抱起姜撞奶,一人一猫坐到餐桌前。保姆去煮饭了,姜满安安静静捋着姜撞奶的毛。手指蓦地一痛,他被姜撞奶啃了一口。不怎么疼,却着实吓一跳。
  姜撞奶不打呼噜了,他敞开怀,姜撞奶没有任何留恋地跳下去。走在水泥流平的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啪嗒”声——姜撞奶该剪指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