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池皖小碎步移过来:“这个我喝过几次,挺好喝的,不会很腻。”
  季雨泽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咬着吸管说:“我就喜欢腻的。”
  池皖:“……”
  小学生?早上不还说自己喜欢苦的吗?
  不出半分钟牛奶就见了底,池皖刚想着一盒是不是不太够,就见季雨泽把盒子扔进垃圾桶,直愣愣地盯着他:“你都听见了?”
  池皖觉得这是灭口前的询问,他咽了口唾沫:“没……”
  “下次撒谎的时候,不要往左边看。”季雨泽幽幽地说。
  池皖老实了:“好吧……听见了。”
  “嗯,今天有空吗?”
  “有空的。”池皖瞬间猜到季雨泽的想法,点头道,“晚上我就在这边——”
  “晚上你回家。”季雨泽打断他。
  嗯?池皖眨眨眼。猜错了。
  “那——”
  “现在陪我一会儿吧。”季雨泽说。
  说是需要为晚餐准备,实际上做菜有厨师,打扫有管家,还真像池皖说的那样,24小时都有人为总裁服务,只管等着就好。
  但能看出来季雨泽很不习惯这些事,对他来说,只有他自己住的这套房子才能算家,把家里搞得像应酬专用的场所,他不喜欢,也很排斥。
  眼不见心不烦,不如逃走喘口气。
  这口气憋在心里没有发泄的途径,池皖的陪伴让他感觉好了些,但长久养成的坏习惯还是更胜一筹。
  人来人往的购物商场,池皖额角微微抽搐,委婉提醒:“季总,我们走路来的。”
  “嗯。”季雨泽把一袋零食大礼包放进购物车,瞥了他一眼,“所以?”
  “所以……”池皖低头看那满满当当的零食,还有在零食里夹缝生存的一整套漫画书,“我们一会儿打车回去吗?”
  “不想,走走吧。”季雨泽大摇大摆走在前面,“锻炼身体。”
  池皖:“……”
  你倒是锻炼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提啊?!
  嗯,还真是。
  自主收银机前,池皖和季雨泽大眼瞪小眼,面前摆着的两大购物袋静静等着主人带它回家。
  “看我干什么?”季雨泽一本正经。
  池皖咬牙切齿地自圆其说:“这些东西我来提吧,季总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嗯。”喉咙单独发出一个音,仔细听能听见季雨泽强忍的笑意。
  这是离季雨泽家最近的一个大型商场,一整栋楼里包含生鲜超市、服装区、美容区、娱乐区和美食区,季雨泽饶有兴致地穿梭于各个楼层,空手进满手归,绝不闲逛。
  池皖任劳任怨担当他的小助手,恶狠狠在心里计划敲季雨泽一笔大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出了超市,季总终于把话题引入正轨。
  “什么?”
  “你为什么躲着季清临?”
  池皖僵硬了一瞬:“我没有啊……”
  并行的脚步突然停了,池皖后知后觉回头找他,下一秒就被季雨泽欠身压得连连后退。
  “眼睛。”他提醒道。
  靠近的刹那,池皖能闻到季雨泽身上飘出的香水味。他忙不迭移开视线,强行找回理智:“刚刚我们并排走的,你怎么可能看见我的眼睛!”
  “某人撒谎的次数多了,我不用看也知道。”
  池皖瘪了瘪嘴。
  “他欺负你了?”季雨泽问。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池皖犹豫着解释,“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电梯等得有些久了,季雨泽从池皖手里接过购物袋,另一手拉着他手腕往扶梯走。
  “季清临的残疾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飘在半空中,始终落不了地。池皖呆呆看着他的侧脸,跟在身后安静听着。
  “最初医生预测他活不过十岁。也是因为这个,家里人都很宠他。他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所有的学业都是依靠家庭老师完成的。”
  “他没什么朋友,社交圈很小,在家里大家让着他,出了社会又因为启恒二公子的头衔没吃过苦。他不懂社会的运行模式,有一套自己的交际方式,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不要往心里去,实在不开心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这些话我不应该告诉你,这是他的隐私,要说也应该由他本人亲自说。”扶梯运行的速度不快,季雨泽松开他,眼神少见地有些躲闪,连带语气也变得急促,但池皖还是听清楚了——
  “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第36章
  不管季雨泽多么绞尽脑汁在外面消磨时光,夜幕还是降临了。
  在此之前,池皖已经陪他逛了七家店,吃了下午茶,直到最后在游戏厅抓娃娃时,才忍不住地说:“季总,再磨蹭真迟到了。”
  季雨泽正专心致志抓娃娃,一听这话手一抖,抓空了。
  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是会短暂失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身体机械带领主人动作。
  季雨泽的记忆就断在抓娃娃手抖的地方,再回过神来,人已经举着酒杯给二伯敬酒了。
  连续喝两晚,能喝的尚且要缓一缓,季雨泽就更扛不住。他吃得很少,大部分都在喝,还要陪着二伯聊天聊地。
  叔侄间本就差着辈分,季雨泽打心底对这个人没好感,说不出什么好话,也没有池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只能埋头听着,实在糊弄不过去就敬酒。
  “……所以说啊,两只脚走路的多了去了,就算一张皮囊好看又如何?”
  酒过三巡,二伯喝高兴了。他不在意有没有共同话题,只要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侄子能对他点头哈腰俯首称臣,就够了。
  “二伯说得对。”
  “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谁知道他是人造的还是天然的?小泽,你就是太年轻。”
  “对。”
  “这也就是我,你亲伯伯,咱自己家里的人!能够原谅你的行为,你看你到了社会,在外边,谁还会忍你的脾气?”
  “是,我一定改。”
  “我也知道,你长大了,爱在外面玩,但是要分清轻重!管他男的女的,内里都一个模样,你以为他什么都不图啊?我要是给他更多好处,他才不会在你身边呆着呢!”
  “……”
  有些人是这样的,越给脸就越不要脸,把别人的礼貌当成他说教贬低的跳板,季雨泽很庆幸自己没在这种家庭里生活,迷迷糊糊中,他甚至能分出精力去同情自己的堂哥堂弟。
  他从没觉得自己家里这么乌烟瘴气过。烟酒的臭味和中年油腻男人特有的爹味时刻萦绕在四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他才好像活过来。
  “慢走,二伯。”
  把人送进车里,季雨泽迫不及待就要转身离开。
  季二伯拉下车窗,又叫住他说了几句,绕来绕去就为了铺垫最后这句话:“你的诚意我收到了,但我可没原谅那个小白脸,他得亲自来我这儿一趟,当面道歉!”
  季雨泽抽回手,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散。他学聪明了,不反驳,也不动怒,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你、你干什么?”季二伯被盯得发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车里的暖气都罢工了,寒意直达心底。
  过了好一会儿,季雨泽像是终于看够了,才懒懒扯开嘴角,尽管那表情在二伯看来有点讥笑的意思。
  “下次见,二伯。”他低声道别,随即拍拍车窗,示意司机可以离开了。
  这次季二伯离开得很安静,车尾很快消失在转角,风中飘散着寒冬特有的湿冷,季雨泽深深吐出一口气,白雾从他口中散开。
  深夜,小区很安静,灯光昏暗,几乎只能照亮脚下的石板路,一切都隐藏在夜色深处。
  季雨泽在寒风中沉默地伫立,他不想回家,也无处可去。
  漫无目的从侧门沿着小区绕了一圈,走走停停,浮浮沉沉,小区很大,天气很冷,他很累。
  “唉。”
  就算无处可去,好歹还能回家。
  他又绕回了单元门口。
  只是这一次,多了谁的身影。
  季雨泽第一反应是自己产幻了。
  “还好没错过!”
  池皖缩着脖子蹲在门边,身边好像有一堆东西,夜幕太浓,季雨泽看不清楚。唯一能看见的,是他亮晶晶的眼睛。
  池皖兴冲冲起身,问:“结束了吗?”
  “你怎么……”
  “我给你带了东西!”池皖一股脑把东西拿起来,一一给季雨泽展示。
  “小蛋糕。”他举起左手。
  “解酒药和护肝片。”他举起右手。
  “还有你没抓到的那个史迪仔。”他夹了夹怀里的玩偶。
  在今晚之前,季雨泽以为“被感动得做不出反应”只是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夸张表现,可这俗套的剧情真套到自己身上,他反倒比电视剧的反应更大。
  他不是做不出反应,他简直像是得了失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