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屏风外,吕嘉之弟正率领将近两百名兵卒守在宫外。
  正如今日形势一般惊心动魄。
  诸位使者都假装无事发生,正常宴饮听乐观舞,南越这边的饮食特色就是饭稻鱼羹,喜食海鲜,食案上有虾鱼蛤蚌、莲藕姜韭、橄榄杨梅、以及盐焗禾花雀。
  吃的这么放肆,真的不会腹泻吗?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场面居然诡异的——有些融洽,如果一直按照这个进度进行下去,这将只是一个普通的宴会,今晚将无事发生。
  樛太后最先忍不下去了,她在南越没什么势力,汉使在城中这么长时间又一直不干正事,就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好不容易今晚这个宴会有了让两方都能直截了当,挑明想法的机会,错过这次,下次可就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干脆开口,试图激怒汉使:“南越国归附汉朝是国家的利益,但您吕相君却一直推迟反对,这是为什么呢?”
  可惜,即使她以此言相逼,室内使者依旧犹豫不决,互相观望,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行动。
  樛太后简直大无语,她听过诸如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的故事,这位出身于燕赵慷慨悲歌之地的太后干脆心一横,打算将角落里的长矛投掷出去,自己解决掉吕嘉。
  与此同时。
  城东南边,数百名越人百姓正在进行一场盛大而又虔诚地祭祀仪式,恳求神灵能够来到这里,为他们赐福。
  即使无法长生不老,羽化登仙,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也可以。
  这位被他们予以厚望的汉人神使手中凭空燃起一簇火焰,用这簇火焰将地上的一个东西点燃。
  刹那之间,有一道火星从这东西里迸射出去,直冲天际,仿佛一道锐利的金色箭矢。
  冲至顶端,箭矢四散开来,化作一朵朵流光溢彩的鲜艳花朵,在天空之上绽放开来,将黑暗的夜色照亮,又很快消散。
  华丽、耀眼、绚烂。
  越人试图留下这份美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如空中阁楼,如梦幻泡影。
  来自大汉的神使说:“神仙听到了你们的祈求,神仙会让你们过得幸福。”
  越人身体更加激动,眼神更加虔诚。
  绚烂的烟花像是一场接力,在城中四角连绵不断地燃起,许多人都看到、听到了。
  被潜伏在城外的汉兵看到了。
  被在王宫中参加宴饮的汉使听到了。
  太后刺杀的心是好的,就是这个手法有些生疏,眼睛一直往那根长矛上瞄,稍微谨慎点的人都能注意到她的杀心。
  唉,我们大汉有自己的秦舞阳。
  樛太后正在思考用什么方向和手法投掷这根长矛能达到最大的成功率时,忽然听见那个被她认定为成事不足的汉使开口对吕嘉说道:“本侯此次并非空手而来。”
  吕中尉:知道了知道了,你带了许多礼物想要来讨好我们。
  “还带了大汉的印绶,南越为汉藩臣,理应收下汉之印绶,内比诸侯,除边关,大王、丞相以为如何?”
  宴上众人:!!!
  太后不知不觉间瞪大双眼,面带惊喜之色,也不想着刺杀这回事了。
  这个汉使好,有正事,还果断,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比之前那些犹豫不决的汉使们可好多了。
  吕嘉也没想到闻棠这么难搞,听说中原的官员言辞都很委婉,这个博昌侯说话可真直白。
  他恭敬道:“请汉使恕罪,并非是老臣和大王不肯接受汉印,老臣虽为丞相,实际并不完全掌握国中权柄,只不过是依令行驶国中其他越人的政策罢了,若今日收了汉的印绶,日后定会招来其余派系的报复,望您垂怜老臣,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赵兴:……你要是完全掌握权柄,那我呢?我来给你当丞相吗?还是回未央宫继续当宿卫?
  闻棠:“大汉自然垂怜你,但你也要拿出作为臣子的忠诚。t”
  吕嘉:“吕嘉之心,日月可鉴。”
  “哪里的月,何时的日?怎么日月可鉴,大汉却鉴不到?”
  闻吕二人谈话间夹枪带棒,战火燃得旺盛,把太后都给看得燃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汉使,和吕嘉对呛几句,可惜她根本插不上二人之间的对话。
  吕嘉语气很硬:“南越的日,南越的月。”
  闻棠斥责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南越隶属大汉,此地月为汉之月,此地日为汉之日,就连你……”
  她注视着吕嘉,虽然比他少经历了五十多个春夏秋冬,可势气依旧压他一头:“也是大汉的臣子!”
  吕嘉:“当年大汉的孝文皇帝曾遣使来言,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闻棠今日宴会上的挑衅行为,再加上之前收到的大汉似乎要组建军队来打南越这个消息,让他实在忍无可忍,索性孤注一掷,决定联合周边小国发起兵变。
  大国又如何,当年汉高后攻打南越时,还没到南越境内呢,就被恶劣的湿热和瘴气杀死许多士兵,现在也是一样,他有五岭天险,汉军打到这里时早就疲惫不堪,虚弱至极了,再加上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又会死一大批士兵,而他们,则以逸待劳,用最好的状态迎接疲惫的汉军。
  实际上,上一个以逸待劳计策的伊稚斜尸体都快变成白骨了。
  “难不成你们大汉要违背先帝祖宗的诺言吗?”
  吕嘉说完,屋内汉使态度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了,还带着点疑惑。
  唉,闻棠恨铁不成钢,你们出使之前难道都不查查南越国史料吗?
  “孝文皇帝?我只知当年南越武王恐汉,顿首谢曰:“愿俸明诏,长为藩臣,供奉职。”且去帝制黄屋左蠹,对我们孝文皇帝自称蛮夷大长老。”
  “武王自愿为外臣,时内进贡,文帝准许。”闻棠咄咄逼人道,“难不成你们南越要违背先帝祖宗的诺言吗?”
  “大王!”吕嘉转身看向赵兴,愤恨道,“汉使无礼,在王宫中如此恣意妄为,请陛下下令惩处!”
  大王你快说句话啊!
  他对赵兴的态度比闻棠对安国少季的态度还要恨铁不成钢。
  老夫就算耳目再多,权力再大,那也只是南越国的丞相罢了,而你,你是南越国的王,我态度这么坚决,到底是为了谁啊!
  干什么好好的南越王不当,跑去当汉的藩臣,这和叛国有什么区别?
  世上哪有叛国的大王啊?!
  真是愁死人了。
  “来人!啊,不对,丞相息怒,……汉使莫急,额……”赵兴脑袋上浮起一层汗珠子,你们俩辩完之后再通知我得了呗,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持观望态度的,居然也被提及,当即有些慌乱,“啊……不是……阿巴阿巴……”
  吕嘉:……
  “大王毋要听信使者谗言,贪图一时的利益,而不为赵氏千秋万世的社稷而考虑啊!”
  “哎呦,本王的头好痛!”赵兴两面都不想得罪,干脆灵机一动,使用万能生病大法,趁机脱身。
  见此情形,吕嘉造反的心更加坚定。
  赵兴不听话,那他干脆杀掉赵兴、太后和汉使,再扶持更听话的赵建德上位。
  汉征兵需要一段时间,能不能活着走出五岭天险还另说,就算汉那边真牟足了劲儿打算和南越死磕,也肯定会在雨水不多,瘴气稀少的秋冬两季出兵的。
  所以他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做防范和军队部署。
  既然如此,吕嘉抬头,眼神阴狠地看向闻棠:“既然汉使如此无礼,那就别怪老夫同样无礼了。”
  “越为汉土,尔为汉臣。”闻棠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耗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不接汉的印绶?”
  吕嘉:“不接!”
  他正准备让自己弟弟进入室内杀死这群人,进行兵变。
  然而汉使的箭比他的号令更快。
  闻棠抬手,袖中一只弩箭直直飞出,正对吕嘉咽喉。
  鲜血四溅,溅到桌案上,吕嘉倒地,这位南越的三朝元老还未来得及开启任何腥风血雨,就这样提前结束了性命。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室内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南越吕相身怀不臣之心,妄图篡汉,现已服诛,越侯,可有异议?”
  “没……”赵兴既摆手又摇头,“没有。”
  “粟儿。”闻棠吩咐道,“去,将吕嘉的头割下来,挂到人多处示众。”
  “喏。”
  “至于其他人……”
  闻棠提刀高呼:“于本侯共同诛逆党,建功业!”
  室内其他汉使接连附和,看得安国少季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博昌侯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先不说殿外还有吕嘉之弟带领的二百多名精卒,吕派其他人手中也有兵啊,自己这队加起来一共不到三十个汉使,咋能打得过呢?
  算了,不管了,事已至此,害怕也没用,还不如提剑多杀几个南越逆贼,即使是死在这里,传出去的名声也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