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当然也很珍惜旁边的广牧君。
  闻棠的织室只收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赵元能来到这里……还真不是因为她走了关系。
  而是因为她是在这里教导那些女郎们织布的老师。
  而且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经过竞争才上岗的。
  赵元能精雕细琢用心织出有精巧花纹的丝绸,也能以最快速度三日断五匹麻布,她对自己的织布技术极为自信,认为自己能织出各种各样的布。
  但现在看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些。
  因为广牧君让她学习的用羊毛织布。
  在西域或者匈奴那边倒是有许多人用羊毛保暖御寒,中原人却很少这样。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汉人认为羊毛衣是蛮夷胡人所穿之衣,看不上这些,就连乳类的食物和饮料都很少吃。
  二来现在的羊毛脱脂技术还没有发展成熟,不经过脱脂的羊毛外面会附着一层油脂膜,用这样的羊毛去纺纱织布不仅质地干硬,还会带着一股很难闻的膻腥味道,所以一直没有成为中原衣裳的主要原料。
  刚开始听到要用羊毛织布,赵元的内心是拒绝的,甚至一想到要将那样腥膻的东西穿到身上她就会忍不住皱眉。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按照闻棠的教导将羊毛放到沸水中加入草木灰搓洗。
  她惊讶地发现这样做之后的羊毛不仅没有了那股怪味,甚至还变得更加蓬松柔软,一点也不干硬。
  最重要的是羊毛衣裳要比绵或絮衣更加保暖。
  和羊皮裘不同,羊毛可以无限再生,每年要铰两次羊毛,大汉有许多养羊的牧民,产生的羊毛就更多了,这样多的羊毛,如果织成衣裳,能温暖不少人。
  尤其是燕赵等边境之地,那里的气候要比长安冷上许多,每年冬天都会有很多人冻死在家中。
  意思到这些,赵元织布都织得的更有劲儿了。
  看到织室中那些孩子们尚且笨拙的动作和小心翼翼的眼神,闻棠有一种做了好事的欣慰感,于是她一激动,还想再开一间医室和工匠室。
  ……
  闻侍中又双叒叕被参了。
  但是闻侍中还挺淡定。
  因为吵赢了呗。
  今晨朝会上郑鲤突然发疯,上书了两件事,一是觉得羊毛纺线是戎狄之法,不应大力推广,他天天穿高档丝绸,冻不着饿不着的,当然有闲心批判别人了。
  二是觉得闻棠一个女郎,天天在官署中和一群大男人论策,实在不妥,当然,有了狄山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敢太冒昧,只是上书刘彻单独给闻棠划出一件屋室处理事务。
  那闻棠高低不能同意啊,单独划出一件屋室,看似是优待,实际还是区别对待,她只接受自己是因为升官才有的单独办公室。
  郑鲤就是曾经在石渠阁中被闻棠阴阳怪气的那名博士,据说他的名字还出自孔子之子孔鲤,但闻棠觉得用“在朝堂上吱哇乱叫的大鲤子鱼”来形容他更贴切。
  “我觉得他们有病,有病,都有病!”闻棠如是总结道。
  觉得某些同事脑子有大病这件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心中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将这一圈儒生们都送到燕地去守长城。
  一旁的卓扶摇默默地听她吐槽。
  这期间她都想化身太史公从发髻上拿下来一支笔将闻棠的话都记下来,然后逐字逐句学习。
  这和他阿父的斐然文采并不是同一类型,但也很厉害了,卓扶摇内心感叹,人的词汇量怎么能丰富到这个地步,居然骂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重复词。
  谈话间,她对闻棠手中的棕红色小方块很感兴趣,这东西散发出某种药材的味道,但却并不难闻,淡淡的,比较清新,盥沃间能在手上产生很多白色泡沫,应该是和皂角的用处差不多,挺新奇的。
  “这个啊?”闻棠举起手上的香皂,解释道,“这是我新研究出用来清洁的香皂,要比皂角更加好用。”
  “我手中这块是无患子首乌皂,能保养头发,防止脱发,还有一些桂花皂,你离开前我送你几块。”
  卓扶摇并未推辞,临走前,接过闻棠送给自己的香皂,郑重道谢后才上了马车。
  当然,扶摇并没有自己独享香皂,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刚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往自己父亲的院子跑去。
  “父亲!”她惊喜道,“女儿今日从广牧君府中得到了一些礼物,特意献给您。”
  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自己,司马相如很是欣慰,差点就原谅她偷偷和闻棠约定好去西域这件事了。
  他问:“是什么礼物?”
  卓扶摇:“这个叫香皂,是用来清洁盥沃的。”
  小礼物,却很有用处,广牧君也是位有心的官吏。
  扶摇:“这个无患子的送给您,广牧君说它可以防止脱发,女儿认为您现在正是需要这个的时候。”
  噗嗤,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插在了司马相如的心里。
  “还有桂花的,这个送给母亲。”
  为什么不给母亲无患子,是因为她发髻茂盛吗?
  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扎心的话。
  司马相如现在有一种平白无故什么也没干,突然被揭了痛处的感觉。
  ……
  声势浩大的十月。
  刘彻前去雍地祭祀,不光闻棠,还带了其他博士弟子们,一起去雍地五畤原祭祀。
  五畤原是雍地的五个祭祀地点,春秋战国时期,雍城曾经是秦国的国都,秦人在这里修建了四个祭祀地点,被称为秦雍四畤,历代秦王都会来这里祭祀,后来高祖登基时,就顺手把秦国的这个祭祀地点拿来用了。又因为他常以黑帝自居,所以还在雍城修建了北畤祭祀黑帝,自此秦雍四畤变为汉雍五畤。
  雍地距离长安城有一百八十里的距离,可因为祭祀人数众多,沿途行礼繁琐,需要八九天才能到达,不过沿途有皇帝行宫,不至于让这一群人露宿荒野。
  路上,闻棠看向自己腰间的环首刀,这是大汉最先进,杀伤力最强的兵器。
  反复锻造,淬火而成的直刃长刀,刀身简约,刀尖却很锋利,这是刘彻前几天刚赐给她的刀,t汉朝贵族子弟皆带剑,但汉剑不利于劈砍,比起防身,更像是一种象征,可这环首刀却是实实在在地能砍杀敌人。
  闻棠又开始多想了。
  她在思考刘彻送给自己这柄刀是不是意味着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人,或者还有什么其它预言。
  想着想着,突然听后放有人唤她:“广牧君。”
  她下意识回头,有二人朝她走来,身上皆带着一股书生之气。
  其中一人三四十岁,面容清癯,身材消瘦。另一人稍微年轻一些,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美好,气质舒朗,腰间挂着一柄青铜剑和一块玉玦,这玉玦质地温润,是块美玉。
  在大概还有三四步距离的时候停下步伐,礼貌躬身,看这架势,似是有求于她。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和自己说什么,但闻棠下意识远离他俩。
  一步,两步,三步,直退到旁人看起来会认为他们很不熟的安全社交距离。
  那名容貌俊俏的少年倒是可交,他名为终军,就是中学课文里那句“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的终军,一腔热血,根正苗红。
  但是那位四十多岁的庄侍中……
  他叫庄助,之所以这个名字很陌生是因为后来避汉明帝讳改成严助了,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半年,他就会被查出来收受淮南王的贿赂,然后被刘彻下令处以弃市之刑。
  这种和谋反有关的事儿谁沾谁死,所以闻棠并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和他很熟。
  她问:“二位,何事?”
  庄助问道:“助有一事想要询问足下,冒昧叨扰,真是抱歉。”
  闻棠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让他们二人询问的吧?
  庄助:“助想要向广牧君询问一下关于神鸟降下玉黍的事情。”
  闻棠:哦,懂了,这是找我透题来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而且虽然庄助和终君在汉书里和七八个人合为一篇列传,很挤,但好歹也在史书里留名了,二人在她眼里瞬间变成了金闪闪亮晶晶的积分。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闻棠答道,“重瞳赤羽这些,相比朝中许多都已知晓,我就不在赘述了,现在想想,还有一处细节……”
  “不过说起感谢,我们还是应该感谢这神鸟背后仙人,……”
  闻棠一直暗中引导二人夸自己。
  “且作辞写赋万不可贪多贪快,依我所见,我们应该精雕细琢,好好来感谢这背后之神。”
  二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再次鞠躬道谢,而后告辞离开,接下来的时间闻棠身边就跟新手村似的,隔一段时间就能刷新出来一批人。
  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雍城,这里沟壑纵横,植被丰茂,山脉自西向东,绵延起伏,站在山上俯瞰四方,真的有一种“这些都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豪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