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秦太妃尚在处置,暂不知详情。此外……”江宴池顿了顿,“陛下的车驾已进京,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抵达。”
  戚暮山闻言蹙眉:“怎会提前进京?”
  算春祭各个章程,昭帝最早也还要一个时辰才进京,眼下忽然加快行程,若非祭祀从简,就是有人通风报信给昭帝。
  能如此快速向昭帝传递消息,除了位高权重,还需善笼络人心,在禁苑内养有诸多眼线。
  ——那就只可能是她了。
  -
  乾宁宫。
  熏香漫青烟,侍女正为陈瑾言梳着头发。忽有侍女从外边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陈瑾言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淡淡道:“知道了。”
  须臾又有侍女进来:“娘娘,明慈太妃召您立刻去慈安宫呢。”
  “嗯,待本宫施完这粉黛再去。”
  “可是太妃娘娘……”
  陈瑾言眼波一转,落在那侍女身上,打断道:“太妃说什么?”
  侍女被盯得发毛,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奴婢、奴婢记错了!”
  “很好。”陈瑾言勾唇笑道,“他们男人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们可不要再让本宫失望了。”
  第104章
  “你中毒不深, 吃点清风丸即可好转。”秦太妃给贤妃搭完脉,取出药匣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在她手中。
  “臣妾、多谢太妃娘娘……”
  贤妃就水咽下清风丸, 不稍片刻便能自己坐起身。
  秦太妃见她恢复了些许力气, 问道:“现在可以告诉哀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贤妃回想一阵:“臣妾原是邀琼华公主在偏殿做客,还亲自制了糕点来招待, 那些糕点臣妾的容儿也吃了, 绝无问题。等翠莲带容儿玩耍去了之后,臣妾身边那个叫槐香的丫头就来侍茶,茶水下肚,才知水中有药。臣妾不胜药力,只好等公主求救,不成想救援没等到, 竟等来了臣妾那作孽的侄儿。”
  秦太妃眉间凝重,大致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那厮不是今日当值的太医,为何会出现在你寝宫?”
  “臣妾不知……”贤妃失神道, 看了眼秦太妃身后的阿妮苏。
  那双眸子平静如水,没有怀疑, 也没有信任的意思。
  兰缇雅接过侍女递来的药膏, 俯身抹在阿妮苏脸上, 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挡了个严实。
  “对不起,公主。”兰缇雅用南溟语低声道。
  阿妮苏面无表情,眼周因哭久了而水肿起来, 泛着红,令兰缇雅心底更是愧疚。
  “是属下失职,未尽到护卫之责, 愿自请领受军罚。”
  阿妮苏不置可否地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兰缇雅有些慌,向她诉苦也好,责备她也好,偏是沉默着一言不发让她最为担心。
  “禁军已去给少主报信了,少主很快就到。”
  须臾,阿妮苏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南溟禁军正守在慈安宫外,屋内聚集了一众宫妃,都是听闻琼华公主在景坤宫杀死太医后被秦太妃召来的,战战兢兢地斜眼瞟着那对说着陌生言语的主仆俩。
  墨望宁打量着阿妮苏,又瞥了眼贤妃,问:“琼华姑姑,贤妃娘娘说的可有偏颇?”
  阿妮苏终于开口:“……确实如此,至于贤妃是否知情,我并不知道。”
  贤妃当即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子叩首:“太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当真不知啊!”
  秦太妃微叹道:“光是哀家相信你没有用,你得让众人信服啊。”
  她回首扫视一圈,蹙了蹙眉:“皇后还没到么?”
  侍女说:“回娘娘,奴婢已通知乾宁宫的宫女,乾宁宫离慈安宫相距较远,故可能是晚了些。”
  秦太妃却冷笑:“她是越来不把哀家放眼里了。”
  话音甫落,忽听殿外传报,然而来者却出乎众人意料,宫妃们纷纷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昭帝身后紧随着陈瑾言,帝后二人同时现身,也难怪陈瑾言迟迟不来,倒真应了秦太妃的嘲讽。
  明慈太妃说到底不是昭帝的生母,昭帝弑兄登基后念及她早年与其母妃情谊,因而赐明慈太妃的封号赡养宫中。
  但陈瑾言是从景王妃直接晋升为皇后的,是昭帝的发妻,也是扶持景王登基最不可缺的心腹。
  昭帝脸上看不出喜怒,越过众妃望向阿妮苏与贤妃,冷哼道:“今日之事叫朕如何心安?”
  陈瑾言含笑望向匍匐在地的贤妃,说:“是啊,瞧何妹妹这事办的,谋害使君未遂,妄图自服迷药以证清白,该说你胆小,还是胆大妄为呢?”
  贤妃颤声道:“臣妾未想谋害使君,定是受奸人嫁祸,请陛下明鉴!”
  昭帝:“琼华,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阿妮苏便隐去贤妃请求之事,将景坤宫的情状复述一遍,墨望宁边听着,边观察着贤妃神色。
  末了,阿妮苏轻声说着:“……所以臣妹失手杀了何太医。”
  昭帝听罢,神色松动,露出一丝怜悯:“你放心,皇兄定为你讨个公道。”
  随后目光冷然,转向贤妃:“实话告诉朕,是你一手策划的么?”
  贤妃稍稍直起身,低眉盯着昭帝跟前空地,一字一顿道:“不是臣妾。”
  陈瑾言立即道:“空口无凭,陛下不可听这毒妇一面之词。”
  贤妃道:“陛下,公主乃南溟使臣、王室储君,臣妾岂敢对公主图谋不轨!”
  陈瑾言道:“你张口闭口南溟这、南溟那的,是忘了公主也是我大昭的公主了?”
  贤妃一下子噤了声,阿妮苏生在昭国,养在南溟,时隔八年方以南溟使臣的身份重返昭国,对旁人来说她是南溟公主,但对昭帝来说她是琼华公主。
  见两人僵持,墨望宁忽然道:“母后,当务之急是查明幕后主使,好给公主与南溟使团一个交代。”
  昭帝睨了她一眼:“宁儿,你在这作甚?”
  “儿臣原是来看望母妃的。”
  墨望宁的话无可挑剔,昭帝便忽略了她一个晚辈掺和长辈的事,继续道:“贤妃,你既然说是冤枉,那有谁能替你辩白?”
  贤妃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陛下,嫔妾有话说。”
  是柳才人。
  “嫔妾今早来慈安宫请太妃娘娘问诊,那时公主也在,娘娘给嫔妾诊完,公主身旁那名侍卫就说皇后与贤妃都来邀公主到各自寝宫做客,公主这才去了景坤宫,经历了那些事。”
  陈瑾言稍眯起眼:“哦?你是在怀疑本宫?”
  柳才人坦然道:“嫔妾不敢,只是嫔妾斗胆以为,即使公主今日去的是乾宁宫,也同样会遭遇贼人,恐怕禁苑之中还有其他人意图谋害公主。”
  另有宫妃道:“如果禁苑内藏隐患,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昭帝眉头一拧:“若依柳才人之言,此事还有待调查。”
  忽然,两个内监押着一名侍女进了殿,阿妮苏认出那是负责侍茶的槐香。只见槐香迅速看了贤妃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挣开内监束缚跪倒在地,大喊:“奴婢罪该万死!”
  昭帝:“你是?”
  “奴婢是景坤宫的侍女,受贤妃娘娘之命给公主与娘娘下药,待药效起作用后,再放娘娘的侄儿进来与公主行……那种秽乱之事……”
  贤妃骂道:“一派胡言!”
  陈瑾言轻笑:“让她说完。”
  槐香把头埋得更低:“娘娘告诉奴婢,只要让公主与何太医生米煮成熟饭,失了清白,何太医就能……”
  “够了!”昭帝喝道。
  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静得落针可闻。
  慈安宫内烛火轻轻摇曳,阿妮苏坐在那望着槐香,眼中没有愤怒,反倒染上一分悲悯。
  “就因为这个吗?”
  她问道,把槐香问得一愣。
  “就为了让我失节,然后嫁作人妇,是这样吗?”阿妮苏见槐香不吭声,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想说,我原谅你了。”
  除了兰缇雅,其他人都屏息凝视,像见鬼怪般看着她。
  阿妮苏接着道:“因为我怜悯你,怜悯你把这种东西奉为圭臬,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不求思变、不得自由。”
  昭帝皱眉:“琼华,此言太大逆不道了。”
  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希冀着从那张与先帝有些相似的脸庞上看到一点动摇。
  然而阿妮苏只是淡淡抬眸,纤长睫毛下镶嵌着一对澄净透亮的蓝宝石:“皇兄,我是信奉帕尔黛的,没读过女诫。”
  “你……”
  好半晌,陈瑾言才回过神:“陛下,公主在南溟长大,被南溟的礼教抚养,自然会离经叛道些……但我们不能坏了宫规,连景坤宫的侍女都指认这一切是贤妃指使,人证具在,贤妃还如何反驳?”
  墨望宁收回落在阿妮苏身上的目光,说:“儿臣记得母后方才说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怎么这会儿又听信一个小宫女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