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古拉挑了半天总算挑出一只银钗,交给商贩放好,刚准备再选下一个时,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拿起那对翡翠耳坠。
  戚暮山忽视店家不可置信的目光,兀自拿着耳坠在花念耳旁比了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对正合适。”
  说罢回过头,仿佛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般,故作惊讶道:“哦,居然是你?”
  阿古拉轻轻一笑,自然地换昭国语说道:“巧遇,公子。”
  “我们果然有缘,不是么?”
  店家忙笑道:“诸位是少主的朋友?”
  果不出他们所料,眼前这位正是与小公主同列王储之位,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亲兄长,暄玑亲王。
  戚暮山放回翡翠耳坠,又挑了对珍珠的,递给花念,说:“算是吧,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穆暄玑挑眉道:“没错,只是萍水相逢,还不知公子名姓。”
  “我姓戚,名暮山。”
  “暮山……”穆暄玑呢喃道,忽地直直望向他,眼底眸光晦涩不明。
  然而不等戚暮山从那双蓝眼里发现什么,就听身后江宴池说了句:“这个也好看诶。”
  戚暮山回头,见花念正对镜佩戴耳坠,便问:“喜欢哪个?”
  花念看着镜子,看起来很纠结:“选不出。”
  江宴池:“我觉得绿的那只也好看。”
  闻非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都好看都好看。”
  最后还是穆暄玑对店家说道:“他刚拿的那两个都算我的。”
  店家虽然看不透这两人关系究竟是亲是疏,但本着有生意不做是傻子,立刻应声:“哎,好嘞。”
  戚暮山一愣,忙说:“等会,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便要取溟铢,店家却迅速把方才的翡翠耳坠塞到他手里,顺带拍了拍:“少主既然说算他的,你们直接拿着就好。”
  戚暮山只好再把耳坠给花念,对穆暄玑道:“多谢少主好意了。”
  “不用谢,你们是溟国的客人,举手之劳罢了。”穆暄玑淡笑着移开视线,继续随手挑了几样饰品,便叫店家打包好一起结账。
  店家收了钱,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随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奇怪,这么热的天,那昭人的手怎么凉飕飕的。
  -
  从夜市分别回驿馆和王宫有一段同路,穆暄玑自然而然走到前面,与戚暮山并肩而行。
  “刚刚多有冒昧,还请少主见谅。”戚暮山原本只想试探对方,这回是真心实意地软下语气,“那两副耳坠多少钱,我可以还……”
  “薄礼而已,不值一提。”穆暄玑打断道,“公子若是想要溟国最好的银器,往后可以去城西那家温氏银楼。”
  “好。”戚暮山颔首微笑,顿了顿,便开门见山道:“前几日在洛林,也多谢少主帮忙了,不过,我还有一点疑虑想请教少主。”
  穆暄玑眨了眨眼,凑近道:“什么?”
  “您那时说在官道劫掠的山贼,现如今可还猖獗,过路商队可还安稳?”
  穆暄玑沉吟一声,反问:“公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戚暮山认真道:“不为别的,毕竟被劫掠的还有我们昭国商队,如若洛林贼患难以解决,受害的不仅是溟国百姓。”
  穆暄玑点点头:“山贼近来应是不敢再出来作乱,但洛林广阔,总会有我们无暇顾及的地方。”
  听他的意思,洛林那伙山贼可能确实有关于兴运镖局的线索,但是得赶在他们被清剿干净之前。不过穆暄玑既然在此,就意味着双方都暂时偃旗息鼓,至少能安宁一阵子。
  如此一来,便不急于找到去东泽的办法,当下还是先从拉赫着手为好。
  戚暮山正思忖间,没发觉穆暄玑也随之静默下来,两人无言地穿越喧闹街道,后边江宴池、花念、闻非三人碍于南溟少主,也只默默跟随。
  须臾,穆暄玑忽然问:“公子只有这点疑虑吗?”
  戚暮山:“……?”
  难不成他看出自己其实是想去洛林调查了吗?虽然听他这么发问,许是愿意相助的语气,不过终归还是要过穆天权那道坎。
  戚暮山想了想,转而说:“我们初到溟国,恐怕会有诸多问题,少主可有闲心一一解惑?”
  “愿闻其详,只是今夜恐怕不太行了。”穆暄玑笑了一声,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王宫的方向,“公子有什么话,可以留到下次再说。”
  那你刚刚问什么?戚暮山暗自腹诽,顺着穆暄玑的视线侧头望去,遥望白玉穹顶披月戴华,静静伫立。
  再往前走就不是回王宫的路了。
  两人道别后便分道扬镳,然而刚走出没几步,戚暮山又忍不住回过头——穆暄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狭长,轻轻蹭着他的靴帮,徘徊了片刻,才终于远去。
  江宴池:“公子,怎么了?”
  “……没事,我们也回去吧。”
  “哦……说起来,南溟虽然民风奔放些,但他刚刚和你说话时,未免靠得太近了。”
  第8章
  南溟自十四年前战败割让出旧都格留那及周边一带后,版图规模便不如昭国,城池数量也在新王的改制下有所削减。
  戚暮山端详着驿馆侍者给他找来的羊皮地图,虽然领土缩减,但同时也缩短了各地往来的路途,更方便南溟境内的货物运输。
  侍者起先是不同意的,后来听戚暮山解释说想找机会在瓦隆邻近游览一番,才勉为其难地拿给他看。
  “我听人说织物楼很有名,它在什么地方?”
  戚暮山从夜市买的香囊还放在桌上,侍者一看便深信不疑道:“织物楼啊,就在拉赫,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与瓦隆东北毗邻的城市:“织物楼的确名不虚传,瓦隆人用的衣料大多从她家采买,下月祈天大典公主穿的礼服,也是由织物楼承办。公子要是感兴趣,改天可以请人定做一身。”
  戚暮山顿时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能否让我亲自造访?”
  侍者略显为难道:“公子,陛下有令,为了您的安危考虑,若非陛下允许,使臣不得随意离开瓦隆。”
  戚暮山仍不依不饶:“哦,那瓦隆哪里有马市吗?”
  侍者卷起地图,无情道:“公子若是想定做,我们可以去请织物楼的人登门,您看这样如何?”
  戚暮山转圜不过,只得作罢:“算了,怪麻烦的,容我再考虑考虑。”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侍者前脚出了门,后脚江宴池、花念、闻非三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江宴池说道。
  戚暮山有些同情地瞥了眼窗台上的三道鞋印,明明可以直接走正门,非要搞得像做贼一样。
  “花念,外面情况如何?”
  “凡是出入城门者,守卫都会挨个检查他们的户贴,可我们只有文牒,肯定不能给放行。”
  花念说完,四人一时沉默,房间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出城第一步,便是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然而昭国使臣到访期间,各地城门检视,尤其是瓦隆,都相当严格,以防有人危及使臣进而影响两国外交,所以萧衡两次出使南溟,也仅限于瓦隆城内活动。
  须臾,戚暮山叹了口气:“只能试试陛下可否通融了。”
  -
  次日,北辰殿。
  穆天权被殿内男侍领到少主寝室时,穆暄玑才刚洗漱完毕,正在更衣。
  “洛林那边进展如何?”穆天权问,
  男侍上前推开窗户,阳光大把大把地透进来,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不过穆天权也能理解,洛林广阔,山贼行动又难测,未避免打草惊蛇,黑骑不得不缩减调查人员。
  因此他们时而白日行动、夜间休整,时而昼夜颠倒,对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损耗。
  饶是如此,但见穆暄玑摇头:“很失败,埋伏两次都被他们察觉,还不得已处理掉了几个。”
  穆天权早有所料,却平静道:“既然行踪暴露,这段时间先按兵不动。”
  “是。”穆暄玑别好长靴上的银链,起身走到镜前,“算算日子,也有段时间没回家了,阿妮苏有想我吗?”
  穆天权不禁扬起眉毛:“自从你带她一起查过案后,她每天都盼着你回来。”
  穆暄玑从镜中对上穆天权的视线,淡然一笑,随后拉开妆奁,挑拣着首饰。
  “昨晚干什么去了?牧仁说你戌时才回来。”穆天权问话时,不由多看了眼穆暄玑挑出的金玉耳坠,发现他竟一改常态换了双更秀气的款式。
  穆暄玑眯眼望向身后男侍,男侍耐不住国王与少主的双重威压,忙不迭退出寝室,他便说:“没什么,在何玉那随便吃了点,就给阿妮苏买书去了。”
  他戴完耳饰,又开始慢条斯理地选起腰带来:“昨晚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我还没派人通知她,这会儿还在学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