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们把病人们单独圈了起来,现如今两边是不能往来的,可还是控制不住,每天都在死人......”他哭丧着脸,满脸惶恐不安,“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死了吧?”
  他的大眼睛盛满了恐惧。
  “带我去疫区看看。”李折竹提道。
  那太守见有人主动去本来还挺高兴的,一见是他,当即满脸不耐烦了起来:“殿下就别去添乱了,让太医们去就行。”
  “你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况且你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烦躁极了,小声嘟囔起来:“派谁来不好,派个二殿下,净知道给我添乱,他可千万不是觉得好玩来我这寻欢作乐来了......”
  不是他看不起人,而且这位二殿下名声实在太差,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
  一把剑忽然横在了太守的脖子上。
  太守汗刷就下来了。
  “殿下说让你带他去,你是没有听见吗?”顾茗松嗓音慵懒,慢条斯理地用修长的手指握着剑,然后轻轻一划,殷红的鲜血顺着太守的脖子流了下来。
  “哎呀,不小心手抖了一下。”他毫不在意地笑着,仿佛随时准备要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顾,顾将军。”太守惊惧万分,抖得像筛糠。
  “你要听殿下的话,不然下次手抖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顾茗松嘴角噙着笑,满眼都是笑意,“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剑背拍了拍太守的脸。
  “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太守惊慌失措地说。
  他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立刻麻溜地把李折竹带去了疫区。
  黑色的滚滚浓烟向上升起,整个城市灰尘扑面,蔓延着一股焚烧梨木的味道。
  ——那是焚烧尸体的地方。
  古人信奉梨木可以驱邪祛病,所以焚烧尸体多用梨木。
  而如此浓重的黑烟居然连绵了好几日,尸体定然不少。
  围起的疫区门口立着整齐划一的士兵,他们握着刀剑和长矛,阻挡人们的进出。
  随处可见满脸疱疹的百姓,溃烂的脓疱像是绽开的血色花朵,他们身上蔓延着腐肉和铁锈的腥臭味。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个城市,人人脸上都挂着惶恐和不安,恐惧在他们之中蔓延,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压抑,惶恐,不安,死亡和乌鸦。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死状凄惨,面目全非,被满脸麻木的官兵送往焚烧地。
  脸色麻木的男人走过他们,他的脸上布满坑坑洼洼的痘坑,双眼空洞,黯淡无神,像是失去了鲜活的灵魂。
  远处传来轻轻哼唱的摇篮曲,李折竹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孩子,走近一看,那孩童脸上满脸的鲜血——是破了的脓痘。
  他快死了。
  “天啊,怎么会这么惨。”061有些不忍,“太吓人了。”
  他担忧道:“要不要给你兑换一个百病不侵卡?可以免疫和治疗疫病,你可千万不要和他们一样啊。”
  他也想换,可是他得节省积分。
  一张百病不侵卡要100积分,他总共才500积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轻易动用。
  “那你自己要小心哦,”061总是半死不活的疲惫青年音突然有些温柔,“你会救活他们的,你不要难过。”
  他笨拙地安慰着:“这是他们的命运,但你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的。”
  “他们开始的时候,会突然高热,可是手脚却冰凉,牙齿打颤,反胃呕吐,神志不清......”
  “然后高热减退,就开始起痘疹,先是脸上,然后是全身,先是丘疹再长成疱疹,人也很快死亡……”
  太守念叨着病情,面上于心不忍。
  “给我看看他们身上的红疹。”李折竹道。
  “这......”太守有些迟疑,“扒人家衣服不太好吧?”
  李折竹催促:“快去!”
  “去,把他衣服扒了。”太守立刻对旁边的仆从说。
  李折竹正欲蹲下身仔细观察,却被一双白净的手拦住了。
  他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顾茗松歪着脑袋拦着他:“你不许上前看哦。”
  “为什么?”他反问。
  “我怕你死了。”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要看什么,我来代劳。”
  跟疫病亲密接触这件事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有人代劳当然最好,然而顾茗松真的打算弯下腰代替他承受风险时,他的心脏却没来由的一紧,像是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了一下,没来由的产生恐慌。
  他的身体快过他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大踏步上前,将顾茗松扯到了他的身后,自己护在对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对方和天花病人。
  顾茗松诧异道:“殿下?”
  李折竹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他有些尴尬,狠狠的唾弃了自己。
  不是,你有病吧?有人替你承受危险,你还上赶着找死干什么?
  但木已成舟,他还是轻咳一声:“我来吧。”
  他垂下眼眸,看向男人的脸。
  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男人的脸上,前臂和大腿的红疹尤为密集。
  联想到高热和谵妄,他心里有了计较。
  “是天花。”他突然说。
  “什么花?”太守一脸茫然。
  这个世界居然没有天花的概念,这是它第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还是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他思考片刻,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他们好像毫无应对手段。
  他又细细询问了症状,确认是天花无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撞了大运了,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天花真的是小意思。
  “我去写防治方法,这个病我知道怎么预防。”他立刻道,扭头就往回走。
  身后的官员一脸茫然。
  “他说什么?”
  “他说,这个病他有办法。”
  另一个官员彻底无语了。
  一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皇子,能有什么办法?
  而太守则在他身后眯起眼睛。
  说实话,要不是顾茗松,他压根不会给这个废物皇子一个好脸色。
  还对疫情有办法,这么多大夫都没有办法,他一个门外汉,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铁定写出来一堆废纸,再被太医们狠狠嘲笑,他等着看对方的好戏。
  以解他被拿剑架在脖子上受辱的心头之恨。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李折竹回了驿馆,磨墨提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取患牛痘8天的母牛,用小刮刀在其□□的痘疹上刮取黄色淋巴液,混合3%的甘油,用硝石制冰冷藏,涂抹在伤口上......”061念着纸张上的字。
  后面还有硝石制冰的详细方法和化学方程式。
  牛痘和天花具有相似抗原,接种牛痘疫苗后可以免疫天花。
  而与死亡率超高的天花不同,牛痘的死亡率仅仅为0.2%。
  简直是为天花疫苗而生的。
  写出了疫苗的制作方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牛。
  “殿下,现在整个城的人都在处理红痘病,我们哪有人手给你找得了牛痘的母牛去?”官兵不耐烦地说。
  李折竹坚持道:“我知道防治天花也就是红痘病的方法,请你们相信我,帮我找到符合条件的牛。”
  “殿下您消停会,自己在驿馆待着吧,您别乱跑就谢天谢地了。”
  “给我去找母牛!”
  “没人手,要去您自己去!”那人掉头就走。
  临走前还指着驿馆里的人道:“去,把殿下带去南风馆,让他消停消停。”
  李折竹:?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去找自己唯二的侍从。
  “你们去给我挨家挨户的找母牛,要得了牛痘的。”他坚持道。
  侍从a:“殿下,我们的职责是伺候您,不能离开您半步。”
  侍从b:“外面太乱了,我们和您都在驿馆待着别出去添乱了吧?”
  李折竹怒而大喊:“顾茗松——”
  唰的一声剑出鞘,架在了侍从的脖子上。一分钟后,两个侍从灰溜溜地去了。
  顾茗松看着他在纸上奋笔疾书,把防治疫病的方法一条条写上去,那双在阳光下白皙得反光的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像一根吊在兔子前的胡萝卜。
  【殿下字真好看。】
  【清隽的跟个小姑娘写的似的。】
  【殿下的手好白啊,手指细细的,指腹握笔还会凹一个坑,摸起来肯定很软。】
  哗啦一下,李折竹的笔锋歪了,长长的一撇遍布了整个纸张。
  他怒而抬起头,指着外面:“你出去!”
  “又怎么了?”顾茗松从身后用双臂环绕住他,调笑道:“你真的很像那种爱发脾气公主殿下。”
  “但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颈窝上传来沉甸甸的触感,对方把脑袋放在了他的颈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