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牧浔回来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黑蛛的官号上风驰电掣地挂出一条公告,却不是为了澄清,而是宣称此事还在调查中,让星民们不要轻信帝国的谎言。
  在高楼之上,云砚泽远远地就看见他的身影。
  飞艇落地的位置是黑蛛基地内部,尽管如此,牧浔一落地,四面八方的成员便齐刷刷看了过来。
  无声的目光有时候也能成为杀人利器。
  更枉论是这么多人的。
  尽管如此,牧浔的背脊仍然挺直,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双红眸中的温度。
  牧浔身后跟着安月遥两兄妹,首领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叫人难以从中窥见一二。
  牧浔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操场上每个人听见。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黑蛛首领,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洛斯口中的私生子。”
  语毕,他没再去看身边人的表情,大步往办公室走,在临近门口时,才猛然刹停脚步,和只有半米不到的云砚泽打了个照面。
  他撞入那双冰蓝色的眸。
  安月遥二人没有跟着他上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与云砚泽四目相对。
  银色的发丝被束在脑后,又被黑色的鸭舌帽盖住,面对面的时候,牧浔无可避免被那一双幽深的、海一样的眸子夺去注意。
  他张了张嘴,慢半拍地开口道:“你在这儿啊。”
  好似周围竖起的尖刺和冰墙都随着这句话消散,在云砚泽面前,又变回那个他熟悉的牧浔,但不过顷刻,首领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他躲过云砚泽的目光,拧开办公室的门,这里是原来云砚泽的办公室,上将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起码在黑蛛到来前,有可能会涉及暴露他的蛛丝马迹早就被处理掉了。
  云砚泽抿了一下唇,跟着他走入其中。
  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大改,原本就简洁的办公室与原先别无二致,牧浔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更多时候都会选择在自己书房里处理内务。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云砚泽道:“你先说吧。”
  牧浔莞尔,无可奈何地耸了一下肩膀:“……没什么好说的。”
  云砚泽怎么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不爽,就听首领接着道:“我已经和月遥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他们怎么说?”
  “……没怎么,”牧浔道,“我没去观察他们的反应,只是告诉他们,洛斯没在撒谎。”
  加入黑蛛的、尤其是在他身边的同伴们,哪一个不是和帝国有着血海深仇的?
  也正因此,在听闻那条视频后,大家的第一反应不是求证,而是为他义愤填膺。
  该死的帝国,这样的弥天大谎也说得出来!?
  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他,却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平静下来。
  最后还是芙娅开的口。
  她看向牧浔,一字一句地缓声问道:“他……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
  在各式各样或是震惊、或是意外的目光中,牧浔缓缓阖眼,点了头。
  他并没有告诉他们更多真相,其中就包括父母在内的那些。
  牧浔并不想把牧汐牵扯其中。
  如果谈及事情的原委,不可避免就要引出他在火情里丧生的父母,就算能够引导星网的舆论走向——
  他也不愿意把伤口撕开,大喇喇展示给所有人看。
  可是不说清楚真相,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和高帽又难以摘下。
  牧浔揉了揉眉心,在如何中止流言和维护黑蛛的存在之间犯了难,在一片寂静中,他忽然意识到房间里久久没有开口的另一个人。
  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向云砚泽求助:“你认为是把真相公开,营造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好;还是我引咎辞职,把首领的位置交给其他人的好?”
  其实这两个方法都算不上多好。
  他甚至能够想到听完后,云砚泽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他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个结果吗的语气。
  但面前的人仍然安静,久到牧浔都没忍住抬起眼,想要悄悄打量一眼云砚泽的神色时——
  一只手盖了上来。
  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眉眼,夺走他可视物的所有范围,万籁俱静中,他听见云砚泽浅浅叹息了一声。
  他说:“牧浔,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
  至少在我面前……
  你可以卸下所有伪装。
  第82章 坦白
  话虽如此,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险些喘不过气云砚泽推开紧紧抱着他的人,偏过脸做了个深呼吸,唇瓣被吮得红艳,落在他白得过分的肤色上,像是绽开的玫瑰。
  刚才说完那句话后,牧浔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首领一双唇张了又合,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然后云砚泽走近了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牧浔的鼻息落在他颈间,他能察觉到怀里的人怔了下,而后把脸更深地埋了进去,五指虚虚拢过眼前的黑发,试图让那人轻微的颤抖停息,又或者是在等待他尽数发泄出来。
  云砚泽道:“我昨天见了一个人。”
  首领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应该也不会陌生,”他半跪在牧浔的椅子上,平静地将和下属的会面告知,“是尤安。”
  “……”
  见他不语,云砚泽继续道:“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
  这次牧浔没再装傻:“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那些他不愿意开口的真相,在更早之前就被对方知晓。
  “嗯,”云砚泽轻声应道,像是羽毛拂过他的耳侧,叫牧浔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你在我的精神海里,都看见了什么?”
  不是质问,不是商讨,云砚泽看上去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在整个宇宙都因为一则视频鸡犬不宁时,两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只如一对平常的爱侣,细细聊着生活的琐碎。
  ……如果忽略聊天内容是牧浔迟来的坦白的话。
  半晌,黑色的长睫缓缓盖住那一双红眸,牧浔叹道:“看到了第一次和你见面的场景,抱歉,我……”
  “确实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对于当年云砚泽的接近,仍有着并不真切的实感。
  也正因此,在被云砚泽背叛时,他真的短暂相信过云砚泽口中的话——
  相信过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图得什么的那句话。
  不然自己身上……
  还有什么是值得云砚泽在意的地方?
  对于他迟来的真心剖白,以及为忘记了他而道歉这点,云砚泽倒是没什么波澜:“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
  “但你确实傻得可以,为一个记不住的朋……陌生人,”他顿了顿,“也舍得把钱都给出去。”
  在学校的时候,云砚泽其实想过,牧浔会不会有哪一天能够记起他。
  但牧浔不记得的话——
  不就更能说明,当初为他留下了一笔巨额,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是个单纯至极,甚至善良到傻气的家伙吗?
  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救命恩人,他童年为数不多的玩伴,落入这样一副自怨自艾的、自甘堕落的境地呢?
  牧浔没忍住反驳道:“我也没有见人就给钱吧!”
  听云砚泽的口气,怎么他是这副呆傻的样子。
  他义正言辞:“这是交易好吗,我把钱给了你家人,他们就要答应我的条件,不许对你不好,你应该夸我年纪轻轻,就有长远发展的目光。”
  “……”云砚泽无言道,“是要夸你四岁的时候就有商业头脑,还是夸你料事如神,预感到未来我们一定能够相遇?”
  牧浔十分坦然地应了:“都可以,随你喜欢。”
  云砚泽不说话了。
  等了好一会,牧浔终于从他颈间抬头,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看过来的蓝色眼睛,银蓝色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落一落地拍打在首领心口上。
  牧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二人现在的姿势。
  云砚泽走过来抱他,一只膝盖压在他身侧,另一只腿在另一边,上将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只需要牧浔轻轻一拉……
  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坐进自己怀里。
  为什么不呢?牧浔理直气壮地想,我们现在可是情侣关系。
  落在云砚泽腰后的手缓缓施力,温水煮青蛙似的增加着力道,在那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肢上收拢,在他就要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下压前——
  脸颊被谁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云砚泽垂下目光,十分不为所动:“除了这个,还有呢?你还看见了什么?”
  捏他脸颊肉的手也危险地往下落了几寸,大有牧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