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就像是——
  云砚泽径直敞开了大门,等着他闯入一般。
  但面前的场景属实让他倍感意外,如果按照布兰她们所说,这里会是云砚泽对他有强烈情感共振的地方……
  那为什么,他会置身于一片苍茫的雪色里?
  在原地茫然地停了几秒,他才深一步浅一步地试着往前走去,身边却适时地路过一个半大孩童。
  小雪团子顶着一头银色的半长头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走到一间门前停下,乖巧地敲了敲门喊:“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是小时候的云砚泽。
  他面前的大门打开,走出的两个人牧浔却都认识。
  瓦全和关蕾,而云砚泽称呼他们为——
  爸爸妈妈……?
  牧浔怀着一肚子疑惑往里走去,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云砚泽的回忆就开始加速,在关蕾二人离开家门出去收割甘羽草的时候,变故突生。
  早上还在饭厅里和他一起喝着冬莲汤,甜甜叫着他“哥哥”的两个小豆丁出门一趟后就变了脸,拿着雪往他身上砸:“不许你叫我的爸爸妈妈!”
  小女孩抽噎道:“才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你是被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小孩!”
  另一个小男孩就过分得多,指着小云砚泽鼻子骂:“你、你滚出我们家!你不是我们的哥哥,不许霸占我们的爸爸妈妈。”
  彼时的小云砚泽抱着书,一脸茫然。
  “你们在说什么呀?”他好脾气地问,“是谁和你们说了不好的话吗?”
  “才不是不好的话!反正、反正你不走的话我们就离家出走,看爸爸妈妈他们选谁!”
  两个三四岁的小豆丁说到做到,当晚果真没有回家,瓦全和关蕾急得团团转,打着灯满世界的找,最终在被雪掩埋的某条小巷里,找到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云砚泽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父母”抱起弟弟妹妹,再匆匆送往母星上的医院去。
  他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孤零零赶到医院的他看向二人和他们怀里被冻坏了的弟弟妹妹,还是向父母坦白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二人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极为微妙。
  瓦全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训斥他几句,一旁的关蕾推了一下他,男人看向怀里烧起高烧的女孩,沉默半晌,他说:“砚泽,你先回去吧。”
  六岁的小孩一个人赶来医院,又一个人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
  第二天晚上,父母才带着他的弟妹们回来,弟弟妹妹大病未愈,趴在爸妈肩膀上昏昏欲睡,坐在小板凳上的小云砚泽跟着起身,小尾巴似的追到二人身后,又被随手甩上的木门砸到了鼻子,疼得眼泪汪汪。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父母从弟弟妹妹的房间里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最后是关蕾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轻声道:“小砚,我们有话要和你说。”
  还带着婴儿肥的面上露出几分紧张,云砚泽大概以为他们是要为这件事责骂他,有些不安地走上前:“妈妈……”
  关蕾闭了一下眼:“以后,不要再叫我们爸爸妈妈了。”
  “我和你爸……和你瓦叔昨晚讨论过了,与其不明不白的瞒着你,或者让你听到别人的流言蜚语,不如趁着现在告诉你真相……”看着怀里的小孩,她面上露出几分不忍,“你确实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但是,我们向你保证,我们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小砚还是可以和我们,和弟弟妹妹一起在家里生活。”
  她抿着唇:“只是,弟弟妹妹的话你也听见了……小砚,先换个称呼,他们还不懂事,等大一些,你还愿意喊我们爸爸妈妈的话……那时候再叫好不好?”
  云砚泽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那双清澈的、宝石一般的蓝眼睛无措地瞪圆,孩童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觉醒来,弟弟妹妹就开始讨厌他,而爸爸妈妈也不再是他的父母。
  牧浔沉默地看着他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开始颤抖,半晌,小男孩抽了抽鼻子,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
  而在他身后,在牧浔能看见的地方,并没有人追上来。
  到了这时,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
  云砚泽的这段记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那些提到回家和亲人时的欲言又止;分明没有间隙,却仍然不自然的相处;漂流瓶上写着“家”的字眼,大概在这时给了他答案。
  他看着云砚泽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雪虽然停了,地面的积雪还有很厚一层,而小雪团子几乎和这天地融为一体,云砚泽红着眼眶,开始一个人在雪地里堆雪人。
  也就在这时——
  一道清脆的、天真的童声在安静而白茫一片的天地间响起。
  黑发红眸的小不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他不知打哪滚了出来,眨眨眼,圆球雀跃地对着冷着脸赶客的小云砚泽欢呼道:
  “哇,是白雪公主!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第60章 零花
  “白雪公主,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小团子蹲在云砚泽堆的雪人前,奶声奶气地问。
  云砚泽头也没抬,开始给雪人搓鼻子。
  他的手被冻得红扑扑的,和眼前小孩红红的鼻子一样,牧浔沉默地看着这个挂着清涕,看着傻里傻气的小崽子,并不是很想承认这是以前的自己。
  在这么早之前,他们就见过面吗?
  幼时的他待在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漫长的寰宇旅程中,三四岁的孩童很难记得住每一颗星球,自然也记不住旅途中遇见的每一个人。
  ……云砚泽怎么从来没和他说过呢。
  小牧浔的性格也有如今黑蛛首领的雏形,是一顶一的较真,见云砚泽不搭理他也不放弃,一屁股坐进他身旁的雪里,瞬间被积雪埋没了大半个屁股蛋子。
  “我刚才也在那边堆雪人哦,”圆滚滚的团子叽叽喳喳,“可是我堆的雪人都好难看,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刚刚我就看到你啦,白雪公主,你的头发好漂亮,是白色的耶!”
  “哇,你的眼睛也好好看,像大海一样,”他吸了吸落下的鼻涕,“我叫牧浔,牧羊的牧,寻找的寻再加上三个点,白雪公主,你叫什么呀?”
  “可不可以和我玩过家家呀,我还没有当过白雪公主的王子呢!”
  云砚泽忍无可忍,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我是男的!”
  可惜他的眼眶通红,连同声音都带了几分嘶哑,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小牧浔眨眨眼睛,饶有介是地点点头:
  “好吧,白雪公主哥哥,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雪团子深吸了一口气,掉了个面,用后脑勺对着他,继续堆着他手下的雪人。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团子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又凑到他身边,“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啦?”
  “可是妈妈和我说,要主动交朋友,”小牧浔撑着脸看他,“白雪公主哥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这次云砚泽没有无视他,他挖雪的手被冻得通红,小孩盯了自己的手指尖几秒,才闷声闷气道:“别叫我哥哥。”
  牧浔:“为什么?白雪公主和哥哥都不能叫,我要叫你什么呀?”
  云砚泽低着脸:“反正我不是你哥,不许叫!”
  黑头发的小孩眨眨眼睛,不明觉厉:
  “是这样吗,可是妈妈说年纪比我大的都要叫哥哥姐姐呀。”
  这头云砚泽才变成了没爹没妈的小孩,这不知道打哪钻出来的小屁孩一口一个“妈妈”的,听得他心烦意乱,结果一扭头,嘴巴还没张开,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小牧浔呆滞在原地,吓得手足无措,连语气都变得哆嗦几分:“我我我、”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呀,我说错话了吗……”
  云砚泽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小珍珠:“和我道什么歉,我又不是因为你哭的!”
  话虽如此,他眼泪就没停过。
  小牧浔眨眨眼,试图理解哥哥口中的话,但是没能成功,又想起自己哭鼻子的时候妈妈都爱给他折些栩栩如生的小动物,或者讲几个叫人入迷的小故事,他自告奋勇,从兜里摸出一叠四四方方的小纸片。
  “哥哥,我给你折花!”
  他手指翻飞,在云砚泽愣愣的目光里,折出一朵小巧的纸花:“送给你,不要再哭啦。”
  云砚泽:“……”
  云砚泽看了那朵花几眼,又移开目光,但是没过两秒,他又转了回来,对上小不点殷切的目光,云砚泽抽了抽鼻子,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这份好意。
  他有些新奇地捧着手里的纸花,别扭道:“……谢谢。”
  甘羽星四季都在下雪,除了特定的几种作物,别的花卉都不生长,小牧浔惊奇道:“哇,你不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