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红线猛地回转收束,黄钟霎时碎裂,化为漫天光辉。
  禁锢在心脏的剧痛在一瞬间消失了。
  柴雨生从高空坠下,狼狈扑地。
  他飞快地爬起,踉跄着冲向祝祜。祝祜还笑着站在原地,冲他张开双手,眼神里好像在说他做得很好,柴雨生扑了过去——
  却只拥住了满怀星辉。
  祝祜的身影,散了。
  第110章 因缘神
  磅礴的神力轰然溃散,金色的冲击波以碎裂的黄钟为圆心,顷刻间席卷天地。
  那声钟鸣宛如最后的悲歌,余音滚滚,撕裂长空,却在刹那间归于死寂。
  世界骤然静了。
  尘埃停滞在空中,群山寂寂,风声都像被撕走,只余下沉闷得要窒息的空白。
  因为黄钟的破碎,那口邪恶的熔炉失去了燃料,七世轮回骤然停摆。
  邪神拼凑造出的大千世界顿时定格,身处其中的一切拿灵魂与邪神做交易的人都停滞在这一个瞬间。
  与此同时,那个正在吞噬慈藏寺的黑洞也僵止在那里,没有再向前分毫。
  柴雨生重重跌扑在地上,浑身剧颤。
  红线从他掌心坠落,仿佛只是一团死了的线。
  他盯着自己指尖最后划过的那片虚空,伸手去抓——
  只有一把冰冷的尘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刺耳的死寂中,柴雨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声音穿透天地,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撕碎。
  他哭得像是要毁灭自己,神魂都在崩塌。
  一切道理都粉碎了,所有理智皆化为灰烬,他像是一脚踩进了深渊,在这个事实里沦陷:
  他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
  祝祜死了!
  没了,再也回不来了——
  柴雨生跪在地上,剧烈痉挛,披头散发像个疯子。眼泪疯狂涌出,却再也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为他擦去眼泪。
  他哭得不能自已,狂吼怒号,胸腔塌陷般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心神震荡得越来越激烈,柴雨生却毫不收敛,任凭自己痛苦到万劫不复。
  巨恸到极处,他的神魂被强行撕裂,肉身再也无法承载。
  他全身的皮肉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金红色的光从缝隙中喷薄,如烈焰燃烧,仿佛正在自焚。
  柴雨生双瞳血红,神智全失,额间的神印轰然炸裂,古老的神力终于冲破了封印,自灵台汹涌而出,以霹雳之势疾速涌向他的四肢。
  一瞬间,虚空猛地震荡,手脚上四条森冷沉重的锁链陡然显形——那是束缚住他神识的缚神锁。
  柴雨生胸口起伏如鼓,呼吸粗如野兽。他低头,瞪视那四条锁链,猩红的眼神疯癫,双拳紧攥到渗血,发出一声暴喝。
  刹那间,天降惊雷劈向玄铁。
  一声巨大的轰鸣。
  缚神锁寸寸崩碎,化作无数火光,飞散于虚空,渐渐熄灭。
  下一瞬,柴雨生的人身猛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辉,黑夜瞬间变成白昼。
  金光赤色交织,点燃了天穹,犹如太阳降世,天兵天将的鼓声号声从浩瀚的天幕里传来。
  光芒渐渐褪去,柴雨生已不再是凡人。
  月老归位。
  他身上原本着的凡间织物,变成了正红镶金的天仙洞衣。衣角在风中鼓荡,如同霞光起落。墨发如瀑,却因神力泛起幽幽金芒,长长垂下,直至腰间。
  额间一抹明亮神印璀璨如日光,映衬着一张巧夺天工、冷俊无暇的面庞。双眸平静合起,羽睫垂落,在光洁无暇的皮肤上投下阴影。
  红线化作披帛飞绕于肩头,这抹红色再也没有了丝织的质地和形态,而是神力凝聚而成的不破红光。
  他胸口正中央,一只金璎珞圈上悬着一只精金的长命锁,精巧华美得和这身天仙洞衣宛若浑然一体。一抹红色微光在金锁内亮了起来,按着心跳的节奏悄悄闪烁。
  有雾气在他指尖流转,白烟氤氲,手指微抬便起了风云。俯仰之间,一轮红日竟在他身后缓缓升起,赤红的光芒骤然穿透长空,照耀着慈藏寺的第七日。
  柴雨生缓缓睁眼,眼中的血红消失不见,归于澄澈。
  他凌空而立,面容冷漠如霜,俯瞰大地,一切都在他眼中无法遁形。
  千百年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眸光若冰,心里却痛得依旧分明。
  他终于清楚地记起帝君在上界天庭的身影。
  一句句言辞,一次次注视,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从不敢靠近的千百年,到凡间的这一世——没有因为凡人之躯的剥落而变淡分毫,反而愈加地不可磨灭。
  随着第七日的晨起,慈藏寺继续坍塌入地。
  那口漩涡般的黑洞终于将钟亭也吞没,紧接着,山门也被拽入地底,漆黑混沌向山上蔓延。山体再度响起轰鸣,偏殿、配殿尽数坍塌,仿佛有无形的巨兽正在啃噬这片佛土。
  即使七世轮回已经停滞,邪神的意志却彰显得无比明确——慈藏寺必须覆灭。
  柴雨生化作一缕燃烧的红光,逆着倒塌的山势朝后殿飞去。
  他答应了帝君三样事,如今只剩最后一件没有完成——
  毁掉七世轮回的根基。
  瞬息之间,柴雨生已经立于地窖的最深处。
  浓烈的血腥腐臭扑面而来,被鲜血和骨肉浸泡的地底矗立着那口巨大的熔炉,金色火焰已熄灭,诡谲的人声仍不断涌出。
  熔炉前,静静站了一个人影,正在吸纳熔炉里的灵力。
  “邪神。”
  柴雨生声音冰冷,带着杀意。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哟,都不肯叫我一声二哥了?”
  柴雨生定定地凝视着他,看清了邪神的真身。
  祝祚的面容与祝祜有七八分相似,却在气质上天差地别。祝祜的眉目庄严温润,而祝祚却剑眉入鬓、眼角上挑,脸上永远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笑意底下又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穿了件领口大开的黑色法袍,露出来的胸肌如一块寒玉。他的皮肤色调很冷,唇色却过分殷红,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光,好似能在看透人心的一瞬间就用目光将人击杀。
  柴雨生和祝祚互相打量着。祝祚的视线上下滑动,最后视线定在他额间的神印上,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小月老,恢复啦?你这模样真漂亮,不过没有之前可爱了。”
  柴雨生冷冷地瞧着他,一语不发。
  “没想到啊——”
  邪神负手立于熔炉前,微微扬起下巴,睥睨着柴雨生,唇角微微勾起,“大哥竟真舍得一死,把他的黄钟给毁了……”
  他忽一挑眉,笑意张狂,“我说什么来着?他是为你死的呢!要不是为了你,他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柴雨生浑身一僵,指节因攥拳而泛白,额头青筋毕现。他咬紧牙关,红光在周身翻涌,仿佛随时要爆裂。
  邪神哈哈大笑,声音震得熔炉都跟着发出嗡鸣:“这事儿啊,真是,从头到尾都要感谢你……”
  他笑个不停,几乎都笑出眼泪来了,“千年前我与他的那场大战,他胜了、成了帝君,将我逐出天庭——”
  笑声戛然而止,眉眼却又一弯,“他多威风哪,打成那样,却只受了我一击,可就是那一下,他就中了我的法术。”
  血腥的地窖里回荡着邪神清脆的声音,“我暗中催出了他的黄钟,将其据为己用,从此开辟我的七世轮回。”
  他一直盯着柴雨生的表情,顿了顿,忽然笑得开怀,像是想到了天上地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似的:“哎呀,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感谢你啊,哈哈哈哈哈……”
  “小月老,当年那场大战,祝祜之所以会没防住、受了那一击,是因为你啊!”
  柴雨生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脸上血色尽失,但嘴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邪神在熔炉前悠然自得地踱着步,心情异常明媚地欣赏着柴雨生的神情,道:“当时你碰巧路过,我那一招原本是打向你的,就是赌他会怎么反应,果然,他被我调虎离山,防住了打你的那一击,自己的后背就防不住了。”
  “不过那会儿,”邪神张开胳膊比划着,“我还以为他是有颗大——仁心,谁都要护庇,直到第一次拉你进七世轮回,我才终于确信你是他的软肋。”
  “你是头回听说吧?”邪神侧首,戏谑地看着柴雨生发白的脸色,语调拉长,“为了稳住局面,他大概谁都没说过,堂堂帝君,黄钟竟然现世,而且还失踪了!哈哈哈哈哈哈!”
  柴雨生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睑血红,压抑的怒火在爆发的边缘,“……住口!”
  邪神却不以为意,邪魅地眨了眨眼,语气还带着一种赞叹:“大哥是真厉害啊!黄钟原本只有在神仙要陨落的时候才出现,黄钟一现,神仙也离要死不远了,可祝祜的黄钟离开上界那么多年,他居然还能苟延残喘,以一缕残魂硬撑到今天,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