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蒋惜文见他反应这么大,内心稍感遗憾,却也不是强求的人,转而问道:“现今乡村的空间确实广阔,但你怎么偏偏选定在吾家村?”
  第100章
  对于蒋惜文的疑问,蒋宜周早就想好了答案:“您也听过咨询公司的汇报,我们G省下面的农村产业现代化和规模化都已经比较成熟了,而且我们这儿的地域壁垒更强,选落后一些的地方反倒可以从零开始,照着我们这边成功的发展路径去走。”
  受周勤勇影响,蒋惜文对吾家村的印象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但她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从当初她见蒋宜周颓丧还劝他回村里住住就看得出来。
  “好。”她轻轻颔首,“但创业不是玩闹,落子无悔,你自己充分考虑后做决定。”
  蒋宜周连忙道:“不悔不悔,您就放心吧。”
  爱情事业能兼顾,两条腿走路,他悔才怪。
  蒋惜文也深知他的性格,相信他不会冒进,但该提前交待的肯定要交待:“有什么为难的,随时问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蒋宜周很感动,抱了抱他妈,真情实感地说:“谢谢。你看我是有困难一个人咬牙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么?”
  蒋惜文直接被他逗笑。
  蒋宜周在忙,甚至忙碌的间隙还对扔下吾掠一个人有点歉疚,后来才发现吾掠竟然很能打发时间,就算没有蒋宜周,他也没闲着。
  那天上午他到处找不到吾掠,一问崔姨,才知道吾掠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邻居家串门了。
  他什么时候认识陌生人了?
  等蒋宜周一肚子疑问地找过去,就见吾掠正好从那户人家出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看到蒋宜周,他默默地走了过来。
  “怎么上门做客还有礼物收?”蒋宜周好奇地问。
  吾掠就把袋子打开给他看。
  里面的东西全都用四四方方的盒子装好,看起来低调又文艺。
  一锭墨,一支毛笔,一小块印章,还有不知道谁写的一幅字。
  这些东西,蒋宜周一个都看不出名堂来。
  他眼角瞟了瞟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别墅院子,压低声音,问:“主人家写的?”
  “嗯。”吾掠重新把盒子都收起来,“还说要介绍什么书协主席给我认识。”
  蒋宜周来之前就向蒋惜文打听过这户人家的底细。能住他们这种老别墅区的,家底都不差。这家虽然比不上周勤勇,但据说在文艺圈还算有点影响力。
  而吾掠根本没想这么多,认识对方的过程也跟认识村里的普通老头差不多。
  某天清晨他绕着小区散步,第一圈的时候遇到那老头,第二圈的时候又遇到,于是两个人就搭上话了。
  对方问他这个点怎么不准备去上班或是睡懒觉,倒像他们老年人似的早起散步。
  吾掠说他乡下来的,惯常起得早,最近来走亲戚。
  或许是觉得稀奇,就聊得多了些,老头问吾掠平时在乡下做什么。
  吾掠说种田。
  后来就聊得深了,吾掠如实交代,没事会写写字,刻刻章,族里的祠堂也能帮忙修。
  见面的次数多了,就被邀请上门拜访,欣赏老头的书画作品。
  虽然对方可能有点来头,但吾掠却没多大感觉。就像在田间地头遇到个同村的老头,交流下稻田里的收成,大家是平等沟通,没必要格外觉得荣幸。
  蒋宜周沉吟了会儿,起了点八卦兴致:“他水平怎么样?”
  “一般。”吾掠很客观地评价,“他本来也不是专业写书法的,日常爱好而已。”
  这个圈子里他见过的,属从前大学里书法协会的某位指导老师水平最高,可惜后来再没有联系过。
  蒋宜周倒是打听清楚了,邻居老头专业是写现代诗歌的,一个蒋宜周完全不会感兴趣的领域。
  “他真的要给你介绍书协主席?”蒋宜周觉得这倒是不错。
  既然都是主席了,水平肯定很高吧。
  “嗯。”吾掠道,“我说等我下次来再说。”
  “下次?”蒋宜周意外的同时,又觉得很合理。
  一般人会觉得认识到行业大拿,想办法拜师精进技艺,是一条很光鲜光明的大道。至少,在圈子里闯出一点名气后,就可以开班收费教学,或是开展览出售作品赚钱了。
  但考虑到吾掠本身的情况,蒋宜周觉得淡泊一点或许会让他更轻松。
  而吾掠本人对这些事却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在意的另有其他,甚至原本只是泛泛之交,对方的提议反而让他生出困扰。
  硬要形容的话,就好比他原本只做点私房菜,结果对方居然想介绍他去学厨师考证?
  而他考虑更多的是——
  “我不希望因为我牵绊住你。”
  因为他住在乡下,乡下的氛围让他更有安全感,所以蒋宜周也住到乡下去。即便有自己的事业,也是远程指挥。
  因为他在城里找到了一条更贴近俗世的路,蒋宜周也许又会转变方向,留在城里。
  虽然这些安排不见得有坏处,但吾掠不希望以他的坐标,就锚定了蒋宜周的人生。
  “也不是……”蒋宜周想解释这些对他不是什么大事,却发现内在逻辑似乎确实像吾掠理解的那样,光凭言语很难说服吾掠。
  几秒钟后,他放弃了,谈恋爱又不是打辩论赛,不是非要说服对方。
  “那我们以后就一段时间住乡下,一段时间住城里,好不好?”他拉着吾掠的手,边走边说,“如果两边都不想住了,就出去走走看看。”
  吾掠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道:“好。”
  蒋宜周笑嘻嘻地压低声音:“这么听我的话啊?”
  说话间,指尖还在吾掠掌心轻轻挠了挠。
  吾掠紧紧握住了蒋宜周作怪的手,避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面色微红,没有说话。
  蒋宜周不逗他了,问:“那什么时候去见书协主席?”
  “下次吧。”
  这个对吾掠而言不值一提,他平时没觉得写写画画有多重要,现在也升不起要在这条路上精进的紧迫感。
  “好,那就下次回来的时候再见。”
  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轮到蒋宜周本次计划清单上的另一件大事了。
  ——带吾掠去看医生。
  这是很早就有的想法,这些日子也仔仔细细问过吾掠的治病经过,更加坚定了必须看一看医生的打算。
  从私心出发,蒋宜周不觉得吾掠有病,这从他那么长时间都没察觉吾掠有异常就可以说明一二。
  只是吾家村的人、吾舅舅一家乃至吾掠自己,都将他当做病人看待。
  吾掠一开始是在北京确诊的病症,当时他的病情并没严重到需要住院治疗的地步,加上吾舅舅坚持,所以吾掠一直都是在家吃药调理。
  后来因为吾掠自身心理压力大,情况有过恶化,都是去县医院拿药治疗。
  连续吃了几年,吾舅舅担心吾掠一个人生活,哪天悄悄死了都没人知道,就让他参加村里、族里的事,喜事、丧事时不时去帮忙,地里的活也干起来,不然真成了个躺在屋子里怨天怨地的疯子。
  那时候吾掠心里是不愿的。
  他从小不知道听过多少背后议论他母亲的闲话,可以想象那些年吾家村的人是怎么说他的。但他又不想让吾舅舅伤心失望,最后只能听从了。
  心想哪天当众发一回疯,被大家彻底嫌弃一次,他舅舅就会知道让他融入大家是多么一厢情愿了。
  谁知道后来却没怎么犯过病,药也停了。
  蒋宜周因此笑他:“没想到你也有冒坏水的时候。”
  回忆过去吾掠也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脑子里的很多想法确实很偏狭。”
  “不过这属于概率事件,从来没听说不看医生自己停药病就好了的。”蒋宜周眉头微微皱起,“还是得去医院,必要的检查也要做。”
  他这么说,吾掠便点了点头。
  这些年,好的坏的,他都能接受。
  即便面上很坦然,但去医院的前一晚吾掠还是失眠了。
  虽然他尽量克制着不翻身,以免打扰睡在一旁的蒋宜周,但蒋宜周还是从他比平时紧绷的身体感受到了。
  “是不是紧张?”
  在黑夜中,蒋宜周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也带着夜晚的轻柔。
  吾掠侧过身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只是有点失眠。你睡吧。”
  蒋宜周拿过床头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转回去继续抱着吾掠,脸埋在他胸前,喃喃道:“才一点多,根本不算失眠,多的是人这会儿还在吃宵夜打游戏喝酒呢。”
  吾掠无声地笑了笑,但蒋宜周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仰起脸提议:“我们来聊天吧。”
  吾掠抿了抿唇:“明天还要去医院。”
  蒋宜周不以为然:“去医院又不是必选项。你明天有必须要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