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逍应声后没走。
  简清虞知道他是有话说的意思：“……进来吧。”
  黎逍：“……好。”
  眼见黎逍走进去，简清虞异常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才关上房门。
  关上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
  己对黎逍有些……太了解了。
  就像此刻，黎逍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话，她就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天生敏感。
  黎逍往前走了两步，就停在了门口玄关处。
  简清虞疑惑道：“你进去啊，站这干嘛？”
  黎逍轻咳了一声：“你要不先收拾收拾？或者我站在这和你说也可以。”
  简清虞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除了床单有些皱之外，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动，就连行李箱都没拉开，好好的摆在那。
  “没事，我东西都还没拿出来，你进去吧。”
  黎逍又犹豫了两下，才往里走了两步，到桌前站定。
  简清虞也顺势把东西放在桌上。
  她转身拿个东西的功夫，黎逍就帮她把东西一个一个打开，并开了一部分窗散味。
  简清虞给黎逍拿了瓶没有开过的矿泉水，聊天嘛，没有水在旁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已经挤好芥末的生鱼片、鱼籽寿司、还有乌龙茶。
  她记得自己没和其他人说过刺身里她只吃金枪鱼和三文鱼，但这里偏偏只有这两种鱼。
  按下心里的疑惑，她尝了一口。
  肉质鲜美紧实，吃进胃里后，简清虞才发觉自己早就饿了。
  简清虞不是一个在饭桌上很讲究的人，家里也没有什么饭桌上不能说话的规矩。更何况这桌日料的味道确实好，让她今天的坏情绪都散了不少。
  “有什么就说吧。”她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
  黎逍嘴上说“不急”，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虽然你没说，但……我觉得你希望我去手术，对吗？”
  简清虞的动作顿了一下：“很明显吗？”
  “是我自己猜的。”
  “那看来很明显了。”
  顿了顿，简清虞说：“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答你这个问题？”
  黎逍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听见简清虞继续说：“……合作者，还是朋友？”
  选项里没有“女朋友”这个选择。
  意识到这一点后，黎逍抿了抿唇。
  “你希望我怎么说？”简清虞把问题抛给他。
  为什么不能是女朋友的身份？
  黎逍很想这么问，但他观察了简清虞那么久，明白她或许并不希望他把这句话说出来。
  对于成年人来说，有的话，不说远比说出口更合适。
  “我不知道。”最后，黎逍这么说。
  “但是我知道。”简清虞擦了擦嘴角，“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不愿放弃这次的春季赛，但你也同样知道这个手术有多重要。”
  无论往哪一条路走，都充满了风险。
  但同样的，绝境也伴随着机遇。
  黎逍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往前，他继续春季赛，冒着眼睛治不好的风险；往后，他退去做手术，虽有七成成功率，但他的首发必然不保。
  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一条死路。
  这不仅是简清虞的想法，黎逍也一样。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曾经最敬佩的贾哥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他不知道该和谁商量。
  他想到的人只有简清虞，他的一切只有她知道，也许只有她能够指引他的方向。
  ……
  他们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当然了，这种关系着人生大事的事情，还是多花些时间考虑吧。
  简清虞是能理解黎逍的，想她现实也和他有类似的经历，在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女跌落为普通人，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
  索性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很快就从阴霾中走了出来，重新选择了电子竞技这条更难走的路。
  人人都说她的外貌看起来软弱可欺，但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退缩的人。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不行她就换另一条，总有她可以走的路。
  老师说女生不适合走电竞专业？那她偏要去读，还要年年拿专业第一，让所有人都看见光荣榜上拿国家奖学金的是电子竞技专业的简清虞。
  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简清虞甚至想进KPL。
  虽然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但黎逍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简清虞猜得到，但她不能说。
  黎逍这人，心里早就有了决定，他只是需要一个和他相同的意见。
  但简清虞不太赞同，因为她很想直接告诉黎逍——我希望你以身体为重。
  可她又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说呢？她无数次这样在心里反问自己。
  人生的路那么漫长，有遗憾也很正常，人不是十全十美的。
  黎逍是KPL选秀大赛的状元，入队第一年就拿了世冠，也有自己的FMVP皮肤，这段经历已经是联盟独一份的了。
  网友说，黎逍该知足了，这就是他的命。
  简清虞对这些话感同身受。
  人们总是会拿某些得不到的冠军来定义这个选手的价值，永远看不见他们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
  一顿饭磨磨蹭蹭了很久简清虞才吃完。
  黎逍把东西收拾好后，提议出去逛逛。
  他们这家酒店就在广州塔脚下，占据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不干些什么似乎总有些可惜。
  简清虞也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还差五分钟八点整，是个适合吹晚风的好时间。
  *
  珠江的夜风把游客的嬉笑声也卷了进来，站在四百米高的观光厅，简清虞微微拉下自己的口罩。
  注意到她的动作，黎逍离她更近了一些。
  “害怕？”他说话总是这么直截了当。
  但简清虞当然不会承认：“怎么可能？我就是有些渴了。”
  说完，她咬了住奶茶的吸管，“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虽然是淡季，但广州塔里的游客也没少到哪里去。
  他们晚上穿的是比较休闲的衣服，也没有一身白或一身黑，所以即便观光厅灯火通明，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彼此静默了好一会，默契地都没提刚才的事。
  “东方明珠上的夜景也有这么美吗？”简清虞看着外面，轻声说。
  她没有看任何人，黎逍知道她是在和他说话。
  他摇摇头：“我没见过。”
  “是没去过东方明珠，还是没看过上面的夜景？”
  “都没有。”
  简清虞感到惊讶。
  “我记得你是杭州本地人吧，上海这么近，没想着过去旅游？”
  黎逍静默片刻，后道：“……我们是普通家庭，后来又……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没有机会。”
  后来发生的事……指的应该是他父母去世、妹妹生病的这些事。
  简清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黎逍靠在栏杆上，两只手都搭在上面，口罩没遮住的面容有一大半都隐在了棒球帽檐下的阴影里。
  像他这个人。
  简清虞看着黎逍的侧脸，说：“对不起。”
  黎逍的语气依旧平静：“没事，都过去了。”
  他没有向简清虞解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简清虞也当自己不清楚。
  简清虞意识到时候到了，没再看他，说：“等春季赛结束，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没有说“要不要”或是“好不好”，还指定了时间。
  她的声音很轻，如果他们是在户外，这句话很容易被风卷走。
  但现在是在广州塔的观光厅，她的话一字不落全都吹进了黎逍的耳朵。
  黎逍的瞳孔颤抖了一下，轻声说：“好。”
  他们身前，璀璨的星空与城市灯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简清虞想，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景色征服，只听游客此起彼伏的照相声就能知道。
  只可惜她和黎逍的身份都不太方便，否则她也真想拍几张。
  *
  不知两人相对无言了多久，黎逍提议去广州塔之巅的488米户外
  观景台。
  简清虞刚立下自己不怕高的flag，也不好让黎逍看轻，硬着头皮也去了。
  “这是游客观光所能到达的最高点，可以三百六十度无张安俯瞰广州全貌，也是拍摄广州全景的最佳位置……”
  听解说员这么娓娓道来，简清虞心里那颗想拍照发朋友圈的心又蠢蠢欲动。
  出片的想法超过对高度的恐惧，简清虞指挥黎逍站在观光层玻璃栈道边缘，不断变换着自己的拍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