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应好大。如果再过分一点,会怎样?
  眼下殷晚澄的反应取悦了岁初,她抬起他迷离失神的眼。
  “刚才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舒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舒服……”他颤声如实回话,眨眨迷蒙的双目,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飘飘忽忽如在云端,只有她是唯一的归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向她靠岸。
  “主人……”开口的声音如同泪珠一样,支离破碎不成一线,离原来的轨道越来越远,极速坠落。
  一同坠落的,还有他的意识,他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埋在她身前的人失了力,只能靠在他身上,不住地喊她,“主人……”
  岁初知道殷晚澄受不住,她没做别的,反应便已经这么大了。
  若是清醒的他,因着强烈的羞耻心是绝不会说出这些话,也不会做出这些举动,只会崩溃地眼眶泛红抗拒一切。
  她还是喜欢现在的殷晚澄,反应青涩可爱,可以诚实回答她的话,直视自己的反应,并不遮遮掩掩。
  所以,她才不会让别人看到了。
  但今天也玩够了,岁初虚环着他,收了手嘱咐他:“赶紧吃东西,仔细听戏。”
  先前的感受像潮水一般褪去,从心底涌上的空虚感顷刻将他淹没了,他难耐到极致,却触及岁初冷淡下来的态度,骤然清醒。
  他刚才做什么了?
  他好像让她不满意了。
  他在混乱的思绪里默默回想,刚刚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她生气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心慌,连岁初喂他吃东西都没什么反应,机械性地张开嘴咽下。
  不会让她玩傻了吧?
  她拍拍他的脸,轻声唤道:“澄澄?”
  他慢慢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乎是还未回过神来,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紧锁。
  怎么,是不喜欢这样所以生气了?
  过了半晌,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在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又小心地勾了勾她的衣摆,道:“澄澄喜欢奖励,还想要舒服。”
  他喜欢,就会主动去讨,根本没注意结界早就被岁初撤回了,靠他们近的自然听到了这一句。
  “没想到这人看上去冷淡,竟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不知羞耻。”
  殷晚澄不管他们说什么,执着地注视着岁初。
  “澄澄只顾着舒服可不行,这可是奖励,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想要奖励,得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
  殷晚澄沉默一会,坐在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也学着她的样子,挪到了她的身旁。
  “明白了,澄澄舒服了,主人还没舒服。主人也想舒服。”
  “那澄澄先让主人舒服。”
  第17章 岁初嘴角笑容僵住,差点没有拿稳碗筷,扭头就看到说这话的人一脸认真期待地看向她,那眼神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且隐隐透露出一种“我很聪明吧”的骄傲。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眼见她没吭声,殷晚澄以为自己猜对了,伸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小腹。
  但未能如他所愿,岁初反手用力,用筷子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背。
  “对主人动手动脚,是以下犯上,会被关起来吊着打。”
  殷晚澄脑中一闪而过某个暗牢里被吊起来打的画面,指间抖了一下,慌乱无措地抽回手。
  这不对吗?刚才就是这样开始的,那他应该怎么做?
  他想不明白究竟该怎么让她“舒服”。
  “行了,不是饿了么?好好吃东西,认真听戏。”她屈指敲在他的脑门上,“主人今晚还会让你舒服的。”
  吓住了小白龙,又喂了一颗蜜枣,先前还苍白着脸色的殷晚澄眸中又渐渐染上喜色,束起耳朵仔细听着台上伊伊呀呀的戏曲。
  戏已到了高潮部分,原配女子高堂之上怒骂负心汉,酒楼外听戏的女子不免为之愤愤不平,却也只是埋在心里,不敢对身侧男子大声言语。
  岁初把玩着手中杯盏,抬眸见殷晚澄听得认真,问了一句:“澄澄听懂她在唱什么了吗?”
  让他认真听戏,他连菜都不怎么吃了,也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
  殷晚澄愣愣转头看向她,沉默片刻,慢声道:“你贪恋荣华,杀妻灭嗣,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注)
  他复述完,又抬头望向岁初:“她刚刚唱的,是这个。”
  那戏腔的念词她听得一知半解,但知晓台上是唱的什么,而殷晚澄竟然听清楚戏腔,还一字不差地给她复述了。
  “澄澄听过?”
  他摇头:“没。”
  “前面的唱词呢?”
  那么多唱词不念给她听,只复述这一段,若非她知道殷晚澄是个傻子,心里没那么多弯绕,她定会觉得殷晚澄在故意变着法骂她。
  以前的他不会骂人,而今变傻了后嘴倒伶俐了不少。
  殷晚澄脑袋一沉,失落道:“没记。”
  “那为什么不记前面的?偏偏记这段。”对他来讲,有什么特别的?
  他垂下头,认真地回忆在这之前的唱词,刚进来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桌上的吃食,根本没注意台上还有人在唱戏,自然什么都不记。
  在那之后……
  于是殷小傻耳根开始发烫,讷讷道:“只顾着舒服去了,没记。”
  岁初没好气道:“只顾着舒服,那你怎么就偏偏记得这段?”
  傻脑袋不用在正经事上,正经唱词不去记,骂人的唱词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殷晚澄感到委屈,小声道:“主人说认真听戏的,我才听的。”
  而后,抬头略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的手指,眼中的催促之意溢于言表:“澄澄是不是做的很好?主人是不是该让澄澄舒服了?”
  别人眼里清冷不食人间烟火、贵不可攀的上神,如今乖巧地在她面前,问她:是不是该让他舒服了。
  被旁人知道了,怕是要颜面扫地。
  “你知道杀妻灭嗣是什么意思吗?”她决定不回应殷晚澄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轻轻揭过。
  一个傻子怎会懂这些,他想了半天,沮丧地摇头:“不知。”
  岁初也不指望他会懂,看着杯中的水起伏,自言自语:“天下负心人多的是,人间尤甚,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像这唱词里,明媒正娶的正妻为妾,倒反天罡,杀妻灭子,真是荒谬。”
  殷晚澄听不懂,茫然地望向她。
  “做出承诺的时候说尽了天下好话,说什么此生唯一,不爱了却视其为阻碍……”
  她看着殷晚澄,鄙夷:“这就是你们男人。”
  没一个好东西。
  几千年里,喜欢她的妖怪数都数不过来,其中有几人是真心的?无非是仗着她妖力强盛,贪图她的美貌,没有一个能忍得了她的脾气。
  “岁初,我是爱你的,但你那脾气真得改改,而她,就很温柔,你真该向她学习。”
  她垂下视线,冷笑,不止一个对她这样说的。
  “妖的寿命漫长,枯燥乏味得很,我见了太多分道扬镳的妖怪了,是以,我就不信有从一而终,也不会有全心都只是我的人。”
  更别提那副皮囊之下的人,是不是狼心狗肺的禽兽。
  至今她还能回忆起那刺骨窒息的痛意。
  耳边一阵嗡鸣,周围嘈杂的声响都模糊了,桌上烈酒飘起的辛辣味道舔舐着她的周身,有些梦魇般的画面不停闪回……
  是一个雪夜,比雪还冷的是那个人的眼神,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毫无生命的死物。
  她死死地掐着手掌心,身体的痛总能覆盖过往的痛,她以前就是这样逃离的。
  她在回忆里挣扎,有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把从噩梦中脱离,回到真实的人间。
  唱词还在继续,那只手没有松开,带着刚才未褪下的滚烫,强硬着宣告他的存在,她抬眸,对上一双担忧的纯净眼瞳。
  过去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是一条没有心机的小蛇了,现在的她能分辨虚情假意,但这双,看不太透。
  像春日的清泉,柔软,纯澈。
  “主人,你不舒服吗?”
  他扬起衣摆,攥着方帕,小心翼翼,一点点为她擦拭头上渗出的冷汗。
  太干净了。她想。
  干净得让她想起从前。
  恨不得将他毁掉。
  她挣开了他的手:“这里太闷了,赶紧吃东西,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了。”
  “哦。”殷晚澄很听话地点点头,再度看了她一眼,不太放心似的,吃得也并不专心,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看她。
  被她捉到了,又低下头去,在岁初似笑非笑的视线里,耳尖开始泛红。
  夜晚的街市仍然有人,殷晚澄习惯性地跟在岁初身侧,只不过他脑袋里还在琢磨刚才的话,没有了往日的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