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萧执聿这一路走来,身后没有世家依仗,全靠的是他自己。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虽有安国利民之心,却更懂得为官纵横之道。
只有保住自己的地位,稳住自己的权力,才有能力为更多的人做事。
萧执聿一向如此。
看利,更重利。
没有人能够打乱他的节奏,没有人能够值得他撇下一切深谋远虑,长久谋划。
这也是他能够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白衣走向一朝首辅之位的原因。
他比谁都要坚定,比谁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也比谁都更能忍,更能蛰伏。
可是如今,萧执聿居然要因为一个女人,因为一件根本没有成的事情,放弃那么久的谋划,只是为了要让程诀付出代价,要让三房悔不当初。
轻尘不明白。
大人走到如今的地位,一路经历了什么,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如今,大人却做出这样在他看来完全是意气用事的举措。
可是轻尘信他,即便他认为大人如今的决定很不明智,可是他还是照办了下去。
事情落实的很快,不多日,一连串的奏折频频被递送了上去。
市井坊巷,流言叠起。
京兆府门,受过三房荼毒的百姓自发列队,门前锣鼓不停,喊冤声震天。
朝廷之上。
众人屏息敛气,生怕撞上枪口,承受圣上的雷霆怒火。
“程伯侯。”
圣上风玄率先开口,声音由金銮大殿上首传出,带着浑厚的余声传入大殿上每个人的耳中。
敲得程岩安心口一震。
“臣在。”
程岩安走出列队,站在殿中。
“近日坊中关于你程伯侯府的流言,你如何看?”
风玄先不问罪,反而询问起了程伯侯的看法。
“圣上!臣冤枉!程伯侯府冤枉!”
程岩安立马撩开衣袍跪了下去,“臣的弟弟,绝无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程岩安说道,看似求情,却三言两语就将罪责推脱到了三房的身上。
萧执聿立于一旁,冷眼看着。
果然是个老狐狸。
“是不是陷害,该由大理寺查明定夺。”
风玄显然并不关心,这罪责由谁承担。
他风轻云淡撂下一句,持续了多日,闹得人心惶惶的案子便正式立下。
上面人的随口一句,主宰着多少人的生死。
可底下的人四处奔波,你走我罚,血雨腥风的一番折腾,最终呈上去的薄薄一张陈词,却是压着无数条人命,无数人的利欲熏心。
真相可能会至,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到达。
因为那要多少人的前赴后继,又要牺牲多少条人命。
风玄看着低下跪着的程伯侯,他挥了挥衣袖,表示叫他回去。
程伯侯毕竟身份年龄摆在那里,风玄并没有太过折损他的面子。
众人心思各异,都拿不准圣上的意思。
早朝退了,一行人有序从金銮殿离开。
萧执聿刚出金銮殿门,正要踏上白玉台阶离开,就听闻身后风玄身边的内侍大监唤他,“萧首辅留步。”
萧执聿转头,眸中并无讶异情绪,他微微颔首,算作见礼。
“萧首辅,圣上有请。”
大监弯着身子和气说道。
第17章 御书房内。
黑金玄砖地面射出铮亮,鎏金饕餮纹三足铜香炉燃起袅袅云烟,偌大的御书房内,静可闻针。
萧执聿站在堂下,静声矗立,等着风玄落下最后一笔。
“听说,你去参见了安宁郡主的及笄礼?”
风玄落笔,抬头望向萧执聿,似是闲话家常一般。
“是。”
萧执聿答道。
“及笄礼上可有发生何事?”
“安宁郡主乃程伯侯掌上明珠,及笄礼亦被百姓传唱。”
言外之意,谁敢在程伯侯府闹事,若是有事,坊巷怎会传唱。
风玄抬眼看了一眼萧执聿。
“程伯侯一事,萧爱卿可有见解?”
“一切待大理寺查明。”
……
室内安静良久。
风玄再未发一言,萧执聿垂首而立,亦无言。
良久,风玄才轻飘飘一句,“下去吧。”
萧执聿转身离开。
御书房殿门推开,萧执聿走出以后,大监随后而入。
他毕恭毕敬地奉上新茶,继而躬身立在一侧。
“张德海。”
风玄的声音幽幽传来,张德海浑身一震,立马绷紧了身子上前。
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依你看,这件事与萧执聿有没有关系?”
风玄端起茶盏,用茶盖轻浮了浮面上的茶叶。
张德海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不显。
“奴才以为,无论有没有关系,程伯侯是该打压了。”
张德海说道,腰身弯的更厉害了。
风玄轻觑了他一眼,“那你以为,萧执聿该不该动呢?”
“奴才不敢置喙!”
张德海“扑腾”一声,立马跪了下来。
玄金地砖坚寒,膝盖上传来的尖刺痛意远不及心上袭来的恐惧。
冷汗从额头上直直滑下,张德海整个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是他一时不察,竟然敢置喙朝廷之事。
风玄轻抿了一口茶,上好的雨前龙井滑过唇齿,久久留香,冲散了批阅了许久奏折的积闷。
他握着茶盏,这才低眼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张德海。
“怎么又跪了,你也是跟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朕不过问你一句,瞧把你吓得。”
“起来吧。”
得了风玄的赦令,张德海这才敢站起身来,可是脚是实实在在麻了。
是啊,饶是他跟在风玄身边多年,也还是猜不透风玄的心思。
萧执聿从风玄做皇子时便跟在身侧辅佐,可以说,风玄能够登上大宝,这一路,萧执聿功不可没。
可是如今,圣上好像变得不太信任萧首辅了。
张德海小动作抹了抹额上的汗。
“当日,朕命他处理齐王旧案,他却一头扎进贺乘舟一事,插手大理寺,不眠不休,不顾朕意,抽丝剥茧也要还贺乘舟清白。”
风玄放下茶盏,边缘的茶渍沁出,洇湿了金丝楠木桌面,折射出缕缕幽光。
“如今,他又全力打压程伯侯府,朕,倒真有点看不懂他了。”
风玄起身,走到雕花窗前。
初春的风带着凉意袭来,风玄负手而立,他徐眯着眼睛眺望这四方划分规整的皇宫。
张德海亦步亦趋跟在风玄身后,眼见风玄站定在了云龙雕花窗前,连忙劝道,“圣上,保重龙体。”
风玄不语。
他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饶是他曾经将萧执聿当做兄弟,可是若是他有不臣之心,他亦能下手。
“今年的春狩准备得如何了?”
风玄问道。
“回圣上的话,一切就绪。”
风玄点了点头。
今年的春狩,是他即位的第一场大型国宴。
显朝也派了使臣前来,这场春狩,不仅是一场国威的彰示,更是一场人心的测量。
谁是豺狼,谁是虎豹,尽可见观晓……
萧执聿出了皇宫,轻尘在宫外候马等候。
见萧执聿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已经吩咐进了大理寺。”
轻尘贴耳密道。
萧执聿点了点头。
此事,由圣上亲下旨意,饶是程伯侯有意维护,也要看有几个人有胆子蒙蔽圣听。
风玄不会彻底铲除程伯侯府,毕竟他还需要程伯侯制衡自己这个首辅。
但是能够借此除掉三房,大伤程伯侯府元气,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萧执聿赌的就是圣上的制衡之道。
只是……
“大人,你如此凸现锋芒,圣上会不会……”
轻尘有些担心。
此前,大人就已经忤逆了圣上一回,执意救下贺乘舟,如今,他又要除掉程伯侯,在圣上看来,会不会觉得是大人在铲除异己。
萧执聿轻敛了敛长眸,他撩开窗帘看向了马车疾驰,两边急速后退的宫墙。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圣上就会对他放心吗?
从来帝王的猜疑之心,只多不会少。
而他,不是要做那什么主见也没有的帝王应声虫,他要权力,不过也是为了要那人……
大理寺的处理效率很快,不过一段时间,便已经收罗到一堆证据。
累累罪证呈上,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程伯侯府三房的罪责。
圣上大怒,三房财产尽数充公,男子流放,女子为奴。
而三房嫡系血脉,一律问斩。
圣旨落下,百姓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