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带着,双颊都红润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绾缡今日听见大人咳嗦了几声,便差厨房做了这羹汤,润肺止咳,大人尝尝?”
  “好。”
  萧执聿弯了弯嘴角。
  饮完汤羹,眼见萧执聿又要批阅公文,苏绾缡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劝道,“大人日夜案牍劳形,今日便暂且休息一日吧。”
  毕竟,他是因为贺乘舟一事才受了凉,昨日蜗居软榻上,怕是又给病情雪上添霜。
  苏绾缡不是铁石心肠,无论如何,萧执聿救了贺乘舟,也救了她。
  “听闻你素日最爱听戏,梨园近日新出了戏本子,我带你去看看。”
  萧执聿长眸微眯,眼底经年不化的浓雾似乎拨开了几分,荡漾起点点涟漪。
  也泛起人心底的湖漪。
  “你怎知我爱听戏?”
  她虽然爱戏,可是平素里哪里有机会能出府。
  闺阁女子,最忌抛头露面。
  就算有面巾可覆,林氏的唠叨也不会少。
  久而久之,苏绾缡便也不看戏了,不如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得清净。
  萧执聿此刻已经站在苏绾缡的面前,他低头看她,抬手欲要将她耳颊上的碎发别过,却在将要碰上时停住了手。
  苏绾缡抬头看他,他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落寞。
  再回看她时,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垂下手来,“我说过,我心悦你。”
  初春渐至,积雪消融。
  路面上的薄冰一一被铲除,萧府马车缓缓行驶在长街之上。
  远处,日头已经升起,暖黄色的光晕铺满了上京城半片天空。
  藏了一整个冬日的太阳,今日总算是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真容。
  照得人身上也暖洋洋的。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看戏不过。
  突然,一个妇人骤然冲向马车,将萧府的马车横街拦下。
  苏绾缡一个趔趄,差点飞出马车。
  好在萧执聿眼疾手快,长臂一揽,将苏绾缡拉了回来。
  只是由于惯性,苏绾缡一下倒进了萧执聿的怀中,冷冽的雪松香袭来,属于男性的气息将苏绾缡团团围住。
  叫人呼吸都滞了一拍。
  “发生了何事?”
  萧执聿将苏绾缡扶起,才掀帘问道。
  “回大人,是一妇人。”
  当街拦下首辅的车,在上京城中并不罕见。
  大多都是向首辅请命。
  苏绾缡只是常常听说,倒没有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能够得见。
  她抬手,欲要掀开自己这边的帘子,却猝然听见外面妇人的声音。
  “绾缡啊,求求你救救乘舟吧!”
  贺夫人!
  苏绾缡揪住了车帘,贺乘舟又发生了何事?
  “让她进来。”
  萧执聿看了一眼苏绾缡,朝着马车外道。
  “绾缡啊!你救救乘舟吧,乘舟都是因为你啊!”
  一进了马车,贺母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跪了下来。
  马车内很大,以至于贺母根本没有发现一旁还坐着一个人。
  她如今,救儿心切,哪里还有精力观察四周的情况。
  “贺夫人,发生了何事?”
  苏绾缡搀扶着她的双手,就要拉她起身。
  “乘舟昨日喝了酒,我要他跟我回去,他就是不肯!”
  贺母每说一句话,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我本以为,他就是心里难过,想找一个地方醉酒,便由着他去了。”
  “可……可谁知道!”
  贺母一想起这茬,一下就哭得放开了声,“他竟然去了苏府,找了你父亲!”
  第6章 说到这里,贺母也顾不得什么了,再次撇开苏绾缡的手,就要往地面上叩头。
  “绾缡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求求你,跟你父亲说一说,不要治罪乘舟好不好,他也是因为你啊!”
  “贺夫人,你先起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乘舟他大闹苏府,被苏大人以擅闯私宅,交由京兆尹给关了起来!”贺母哭着道。
  “什么!”
  苏绾缡这下是真的心慌了。
  贺乘舟在大理寺狱的伤还未愈,昨日又添了新伤,眼下喝了酒又在狱中待着,冬寒未退,身子怎么吃得消。
  “大人……”
  苏绾缡蹙眉,转头望向坐在一侧的萧执聿,神色间略有为难。
  她今日答应了萧执聿一起去看戏,可是眼下,怕是要爽约了。
  萧执聿抬眼看她,漆眸里一片平静。
  虽说,他早已经料到了眼下局面。
  可是当真的要面临苏绾缡在他与贺乘舟之间抉择时,他的心还是不由抽痛了几分。
  他还是输给了贺乘舟那个废物!
  萧执聿偏开头,覆于膝上的手紧拽成拳。
  才勉强压下了心间的暴戾。
  想要毁掉点什么……
  最好叫苏绾缡永远待在萧府,想将她困住,想叫她永远不能出来。
  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人能来碍她的眼,有什么事来扰她的心!
  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上上下下,全部都应该属于他!
  属于他萧执聿一人……
  听见苏绾缡的话,贺母这才发现马车里竟然还有一人。
  且还是权倾朝野的萧首辅。
  当即吓得膝盖一软,“噗”得倒在了地上。
  她也是在萧府后门处听见说今日,苏绾缡会出府去梨园看戏。
  所以才在这去梨园的必经之路等着苏绾缡。
  她虽然心急儿子,可是也明白,如今苏绾缡已是萧首辅的妻子。
  她自然不敢贸然上门叨扰。
  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苏绾缡要出府,这便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可是,为什么,萧首辅竟然在车上!
  “大人……民妇……民……”
  贺母结舌了,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眼下的情况。
  他们贺家有几个脑袋,敢跟萧首辅抢人的。
  她方才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我和你一起去。”萧执聿没有理会贺夫人,轻开口道。
  苏绾缡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苏成以擅闯私宅的名头将贺乘舟关了起来,无非就是要巴结萧执聿。
  饶是她亲自去了,也没什么用。
  不如萧执聿出面。
  苏绾缡没有拒绝。
  京兆府衙。
  有萧执聿在场,苏绾缡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大牢。
  贺乘舟靠在墙头,衣衫上的血迹已经结成了块状,寒硬得贴在身上。
  他的脸颊上又新起了几道红痕,想来应是昨夜擅闯苏府,被府中的下人打的。
  苏绾缡红着眼眶走进。
  她何时见过贺乘舟这般狼狈模样。
  从来,贺乘舟都是一袭青衫的儒雅书生模样,虽会一点拳脚,可身上从来没有武生那种强硬。
  她见到的贺乘舟永远是一副温润亲和的模样。
  可是如今,躺在大牢里的贺乘舟,周身狼狈,鬓发微垂。
  苏绾缡蹲在贺乘舟面前,轻轻将他脸颊上的发丝别开。
  感受到脸上温润的触感,贺乘舟睁开了眼来。
  目光在触及苏绾缡的那一刻,眼神骤然变得清明。
  他一把将苏绾缡揽进了怀里,像是抱紧最后一丝梦境一般,害怕下一秒,苏绾缡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苏绾缡仍由他抱着自己,环于他腰身的手犹豫了几瞬,还是伸手触上了他的脊背。
  感受到身后的触摸,贺乘舟心境难得平复。
  他哑着嗓音,“绾……”
  还未完全开口,苏绾缡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他。
  “贺乘舟,你要好好的。”
  贺乘舟将苏绾缡抱得更紧了些,“我会好好的,绾缡,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为何还是不明白?”
  苏绾缡摇了摇头,推开贺乘舟。
  她静静凝望着对面这个人。
  这个从前给过她承诺,给过她安全感的人。
  如今,她也希望能够护他平安。
  希望他能够成熟一点。
  苏绾缡如今是将局面看得透透的了。
  若说昨夜,她还有心思想要离开,与贺乘舟在一起。
  今日,便是什么心思都歇了。
  在这上京,唯有权力才能不任人宰割。
  贺乘舟没有自保的能力,她亦没有。
  就算没有贪污一案,未来,还会有其他案子,其他状况。
  贺乘舟没有强硬的家事做支撑,她没有一心为她的父母为后盾。
  无论朝堂,还是后宅,他们都是为人鱼肉的棋子,只能仍人挑选,待价而沽。
  在这权势滔天的上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制之下,他们,都没有选择……
  可是偏生,绝境之中让她踏出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