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娘子并非是江素。”
江愁余瞳孔微缩,心脏在胸腔狂跳,关键是轻竹这句话不是试探,是陈述。联系到自己穿过来,轻竹那些无比自然地听从,她忍不住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从刚开始你就知道?”
像是看穿江愁余的恐惧,轻竹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笃定:“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娘子确实是同在胥府时性情迥异,作为贴身婢女,我又岂会不知呢?”
“而且……”
“而且什么?!”江愁余攥紧手问道。
“江素有心疾,寿数无几,加上我给她服用的药,至多活不过一年,怎会如娘子这般能吃能喝?”说到最后一句,她笑意更深。
“你究竟是谁?”轻竹的话让江愁余瞬间如坠冰窟,卧槽,谁能想到开局就信任的人居然是大反派?搞什么呢?还疑似害了原身?!
完犊子,就不该和你们这些古人玩心眼子,敢情就我智商最低,以为捂好的小马甲早就被龙傲天和你看透了?
轻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道:“江素聪慧,在胥府一案之后便察觉我身份有异,本打算杀了我,怎料胥少将军突然寻来。或许是替胥少将军挡的那一箭牵动了体内毒发,当时便命绝当场,谁料须臾之后又有了生息,醒来便是娘子。”
“娘子问我是何人,那我也想问娘子一句,你又是从何而来?是孤魂野鬼……”
“还是他世来者?”
江愁余:“……”我就不该让你陪着我看话本子,老底都被掀完了。
她紧闭着嘴,装作自己没听懂。
见到她如此龟缩的模样,轻竹也不再追问,反正无论如何,如今也不太重要,她继续道:“娘子来得晚,想必不知道人牙子的马车是什么味道。”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又闷又臭,挤满了哭哭啼啼、或是麻木不仁的人。像牲口一样被拉去不同的地方,等着被挑拣,被买卖。”
江愁余抬眼看着她。
轻竹继续说道:“有个女娃爹娘死得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为了活下去,女娃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那一年,女娃十一岁。”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叙述他人的
事。
“辗转了多少地方,换了多少个主子,女娃自己都记不清了。在富商家做过粗使丫头,因为手脚慢了些,冬天被罚跪在雪地里;被卖进过戏班子,班主脾气暴戾,唱不好就是一鞭子;甚至……差点被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勾栏院里,是拼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的。”
她顿了顿,“后来,几经周折,才终于想办法进了胥府,跟在好心的主子身边伺候,女娃没什么野心,只想好好活着。”
“然则上天弄人,一日,一人寻到她,将她的身世如实告知。”
她说到这里,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愁余。那双从前带笑的杏眼里没有泪,没有恨,只有一片平静。
“娘子,你说这世道,好不好笑?”她轻声问,却并不需要回答,“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活得好一些,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她平静地陈述着,那些难言的痛苦终究在反复咀嚼中失去了浓烈的情绪,只剩下麻木。
江愁余听得手心冰凉,毫无疑问,轻竹口中的女娃便是她自己。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轻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只是这些事,从未与人说过。而娘子你,是唯一一个或许能听懂一些的人。”
她看着江愁余不肯动的点心,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嗅了嗅空气,看向角落的鎏金异兽衔珠香炉旁:“这是我新制的安神香,据说效果极好。”轻竹回过头,对江愁余笑笑:“娘子这几日心神不宁,正好试试。”
江愁余对香料并无太多研究,只觉得这香味确实特别,闻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连带着紧绷的神经和那些纷乱的思绪都开始变得迟缓、模糊……
不对劲!
她猛地惊醒,想要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她试图站起来,却只是软软地歪倒在了榻上。
视线最后看到的,是轻竹缓缓走近的身影。
“娘子,好好睡一觉吧。”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你醒了……我需要你帮个小忙。”
黑暗彻底吞噬了江愁余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凛冽的寒风中猛地惊醒。
后颈还残留着迷香带来的酸胀感。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躺在房间里,而是……站在冰冷粗糙的砖石之上。
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庭院天空,而是旷野、远山,呼啸的风声取代了之前的寂静,带着尘土的气息。
江愁余:“……”
我靠,我怎么又转移了?
她猛地环顾四周,心脏骤停——她竟然站在一座城池高高的城墙垛口旁,脚下就是数十丈的悬崖般的城墙。
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地扶在她的胳膊上,看似防止她跌落,实则是一种不容挣脱的钳制。
江愁余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香娘?!”
没错,抓住她的人正是应当在窠林城地牢的香娘子。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外罩着御风的斗篷,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色严肃,即使面对江愁余的诧异,她也没回答,而是看向半臂之隔的轻竹。
“大魁主。”香娘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失真,“人在一炷香内便会到此处。”
魁主?!
因着龙傲天的缘故,江愁余恶补了关于东胡部族的书册,恰好知道大魁主便是东胡狼主之下的第一人。
轻竹是东胡大魁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江愁余的声音因寒冷而颤抖。她完全无法理解,轻竹把她弄到这么高的城墙上做什么?
轻竹没说话,反而是香娘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扶着她的胳膊,将她稍稍向前推了半步,让她更清晰地暴露在城墙边缘。这个位置,能让城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想请江娘子帮一个忙。”香娘的声音贴近她的耳畔。
江愁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腿软了——她恐高啊。
香娘似乎因为窠林城那遭怀恨在心,还想再把江愁余往外推半步,谁料轻竹一眼看过来,她只能恨恨忍下。
江愁余垂头看着自己露在城墙外的半个鞋底,沉默片刻。
怎么觉得城墙这个戏码有点熟悉呢?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只见城下忽然发生了一些骚动,涌入黑压压一片的人,阵列森严,兵甲寒光透出一股肃杀凛冽之气,将这座小小的土城围得水泄不通。中军分开,一匹骏马越众而出。
马背上的人,玄甲黑袍,身姿挺拔如松。
江愁余眯着眼睛使劲看:“……”
不是,之前怎么没人说,隔这么久怎么看清的脸?
轻竹却已率先开口:““胥少将军,往我东胡大帐走了一遭,感觉如何?”
江愁余:啊?!龙傲天来了,还有什么叫去东胡逛了一圈?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下一瞬,她看到胥衡猛地抬手,止住了身后军队的动作。他似乎极力远眺着城头,即使看不清表情,江愁余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
电光火石间,江愁余全都明白了。
轻竹费尽心机把她绑来,是要用她来做筹码!做威胁胥衡的筹码!
这座被围的城,想必就是轻竹或者说东胡的最后据点。
“看来胥少将军看到江娘子了。”香娘的笑声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江娘子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你,下令退兵呢?”
江愁余挣扎着想后退,却被香娘牢牢钳制在城墙边缘,动弹不得。
寒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生疼,她想开口,却忽然听到372号说道:【宿主,经过数据推测,现在是完成原著的最佳时刻,成功率98%,请宿主谨慎决策。】
【数据播报——男主好感度99%,任务进度90%】
江愁余闭上嘴,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人上,这么快吗?她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吗?但是……
身边的轻竹继续道:“明人不说暗话,请少将军立刻退兵,放开包围!再准备黄金万两,战马千匹。送我们安全离开!否则——”她话音刚落。
香娘便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直接架在了江愁余的脖颈上,刀刃的寒气瞬间刺透皮肤,条件性激起战栗。
她冷笑道:“如若少将军不肯,我便只好当着你的面,让你眼睁睁看着江娘子香消玉殒。”
城下的北疆军中,似乎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城楼上的人质和那柄寒光闪闪的弯刀之上。
江愁余:“……”还别说,她还没有过这么万众瞩目的场面。